夜色深沉,脚下的碎石路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夏亚·克里维斯双手插在口袋里,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每走一步,他都会无意识地踢飞脚边的一颗石子,看着它滚入黑暗的草丛中。
“咔哒。”
石子撞击的声音清脆而孤寂。
“那个女人……”
夏亚的眉头紧锁,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白天那个疯疯癫癫的棕发女子的身影。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回事呢?”
在这个所有人都被剥夺了“魔法”概念、所有人都将那座雕像视为守护神的完美闭环里,为什么唯独那个女人是个例外?
“她能看出石像是怪物……甚至能说出‘把人转换成怪物’这种具体的描述。”
夏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座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狰狞的巨大黑影。
“分明就连我在第一眼都没能看出来。
只有在那个神秘少女出现后,才捕捉到了一瞬间的异样。”
“那么……那个疯女人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她连魔法之类的事情都不知道,表现得就像个彻底的疯子。”
所谓的“疯”,其实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清醒”。
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只有看到了真实的人,才会被当成疯子。
“看来……这个记忆世界的漏洞,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啊。”
夏亚叹了口气,不再纠结,加快了脚步。
……
推开木门,屋内温暖的烛光已经熄灭了大半,只剩下一盏油灯在桌角摇曳,散发出微弱的光晕。
床上,那个名为丝塔西娅的女子——或者说,在这个世界里作为他“妻子”的青梅竹马,已经睡熟了。
她侧着身子,呼吸绵长,眉头舒展,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大概是梦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吧。
夏亚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那张脸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熟悉的是五官,陌生的是那份毫无防备的安稳。
“……”
夏亚没有说话,也没有脱衣服上床。
他害怕。
他害怕一旦钻进那个温暖的被窝,一旦被那份虚假的幸福所包裹,他就会真的不想起来了。
于是,他做出了选择。
夏亚轻手轻脚地走到木屋的角落处,那里堆放着一些干草和杂物。
他直接靠墙坐了下来,随手扯过一条破旧的毛毯盖在身上。
“就这样吧。”
他就这么靠在那边,像个守夜的卫兵,又像个即将远行的过客。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那盏摇曳的油灯。
火苗跳动,阴影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真的很奇怪啊……”
夏亚按着自己的胸口。
“这种情绪……越来越奇怪了。”
是一种混合了留恋、愧疚、清醒与决绝的复杂情感。
就像是要亲手打碎一个最精致的琉璃盏,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却依然会感到心痛。
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去说。
在这个没有听众的世界里,他也无法诉说。
但就在这漫长的沉默中,在油灯即将燃尽的那一刻。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心中的那个决定,已经彻底成型。
……
天刚蒙蒙亮,村子里的鸡还没叫几遍。
夏亚就已经起来了。
他没有穿那身丝塔西娅给他缝制的舒适亚麻衣,而是从箱底翻出了一套破旧衣服。
那是一件带着兜帽的粗布风衣,有些磨损,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落魄的流浪汉,或者是一个……刚出门的冒险者。
接着,他来到了村口的铁匠铺。
用身上仅剩的几枚铜币,买了一把被扔在角落里的、没有什么人要的铁剑。
剑身有些生锈,剑刃也不算锋利,甚至连护手都有些松动。
但在握住剑柄的那一刻,夏亚的气质变了。
那种农夫般的憨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虽然内敛但却锋芒毕露的锐气。
“夏亚?”
身后传来了丝塔西娅疑惑的声音。
她手里提着刚买回来的菜篮子,看着一身奇怪打扮、手里还提着破剑的丈夫,一脸不解:
“你这一大早的……想要干什么?”
“不去地里干活吗?而且……你穿成这样不冷吗?”
夏亚回过头,看着她,笑了笑。
“我……我要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丝塔西娅眨了眨眼,“是要去山上打猎吗?还是要去修补篱笆?”
在她的认知里,男人拿剑,顶多也就是为了这些事。
她仅仅只觉得主角算是某种“少年瘾”犯了,或者是想要模仿吟游诗人故事里的主人公耍耍帅。
所以,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太奇怪的,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毕竟……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丝塔西娅在心里这么想着,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走了过来,自然地挽住了夏亚的手臂:
“好吧好吧,既然你想逛逛,那我就陪你走走吧。”
“但是……”
她嫌弃地扯了扯夏亚的袖子:
“要不你把自己这身衣服换了吧?多少有点奇怪了,像个乞丐一样,会被邻居笑话的。”
“没什么的。”
夏亚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也没有换衣服的意思。
他只是轻轻地抽出了手臂,然后改为牵住丝塔西娅的手。
“走吧。”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着。
穿过了还在苏醒中的村子,路过了那些熟悉的房屋,跟早起的胖大叔和杰克村长打了招呼。
一直走,一直走。
渐渐地,周围的房屋变少了,喧嚣声也远去了。
他们缓缓地走出了村子的范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郁郁葱葱、仿佛没有尽头的原始森林。
那是这个“世界”的边界,也是村民们从未踏足的禁区。
“……”
夏亚停下脚步,看着那片幽深的森林。
“丝塔西娅。”
他突然开口问道:
“你……出过比森林更远的地方吗?”
“哈?”
丝塔西娅愣了一下,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
“当然没有啊。”
“这件事情你应该很清楚的才对吧?我们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最远也就是去过森林边缘采蘑菇。”
“再远的地方……据说有狼,有迷雾,根本出不去的。”
“就是说呀……”
夏亚点了点头,目光深邃:
“所以……要不要走出去看看?”
“诶?”
丝塔西娅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想出去?”
“这里不好吗?我们有家,有地,大家都认识……为什么要冒险去那种未知的地方?”
“为什么……”
夏亚转过身,看着这个安于现状的女孩。
他知道,这不是她的错。
这是这个世界的设定,是这个记忆囚笼赋予她的思想钢印。
“你不觉得……”
夏亚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哀与清醒:
“如果一直将脚步停滞在一个地方的话……那么人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吗?”
“出生,长大,娶妻生子。”
“看着孩子长大,看着孩子重复自己的一生。”
“一步又一步地迈向那个既定的未来……可是却也已经知道自己的未来是怎么一副模样。”
夏亚指着身后的村子:
“一眼就能看到头。”
“这种循规蹈矩、如同剧本一样的日子……真的有意义吗?”
丝塔西娅沉默了。
她看着夏亚,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所掩盖。
“难道……不好吗?”
她反问道,语气有些委屈:
“平平安安的,没有危险,大家都在一起……这就是幸福啊。”
“是啊。”
夏亚苦笑了一声:
“如果……这仅仅只是内心一部分的想法的话,那么或许是好的。”
“如果这是真实的,那确实是令人羡慕的幸福。”
“但是——”
夏亚松开了丝塔西娅的手。
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丝塔西娅。”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出了那个昨天问过别人的问题:
“你相信……魔法这些东西的存在吗?”
“……”
丝塔西娅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去摸夏亚的额头:
“果然……还是大脑有点烧坏了吗?”
“昨天也是,今天也是……夏亚,别开这种玩笑了,我们回家吧,好吗?”
看着她那副想要极力维持“日常”的样子,夏亚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但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长痛不如短痛。
“我很抱歉。”
夏亚低下了头,声音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真的……很抱歉。”
“我也很想留在这里。我也很想……一直陪着你,过完这平凡的一生。”
“那种诱惑,比任何魔法都要强大。”
“可是……”
夏亚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燃烧着名为“觉悟”的火焰:
“可是——我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在那边……在那个有魔法、有痛苦、但却真实的世界里……真正的你,还在等着我救命!”
说完。
夏亚猛地转身。
不知何时,他们其实已经绕了一圈,来到了那座位于高地边缘的英雄神像之下。
这座雕像,既是村子的守护神,也是这个记忆世界的“锚点”。
“夏亚!你要干什么?!”
身后传来了丝塔西娅惊恐的呼喊声。
夏亚没有回头。
他双手握紧了那把破旧的铁剑,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雕像的底座。
在那里。
在他的视野中。
“丝线”,依然清晰可见。
那是连接着“虚假”与“真实”的因果之线。
那是连接着“现在”与“过去”的诅咒之线。
“我终于……理清楚了。”
夏亚深吸一口气,体内的【战意】虽然微弱,但精神层面的境界却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那个女孩说的……‘故事的结尾’是什么。”
“现在……是青铜时代的故事的结尾。”
“但是,青铜时代并没有真正结束。”
因为那个神秘少女说过——“现在仍然在尽头等着自己”。
这意味着,这个古老的时代并没有彻底死去,它依然如同幽灵般缠绕在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之中。
“而所谓的‘病灶’……”
夏亚看着那座雕像,仿佛透过石头看到了内部蠕动的黑暗。
“就是‘青铜时代的残响’……”
“那暴虐的狼群……便是青铜时代的残响在历史中的投影。”
“而那场能够吞噬尸体的暴雪……则是残响在自然界中的具象化。”
“雪代表的是‘表’,环境、氛围、绝望的寒冷。”
“而狼代表的是‘内’,杀戮、吞噬、原始的暴虐。”
“但他们……同样都在表达同一种东西。”
那就是——
要把一切有形之物,都还原为无序的混沌。
这就是青铜种的本质。
“既然如此……”
夏亚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铁剑。
风,突然变得喧嚣起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仿佛世界察觉到了即将发生的崩坏。
“那就让我……来画上这个句号吧!”
“夏亚!不要!!”
丝塔西娅哭喊着冲了过来,想要阻止他。
但是,来不及了。
此刻的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的眼中没有迷茫,没有留恋,只有那根必须要斩断的丝线。
“斩断一切——!!”
哪怕没有系统的加持,哪怕只是一把凡铁。
但这一剑,汇聚了他全部的意志,全部的信念,以及……对那个真实世界的渴望。
锵——!
破旧的铁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朝着那最后的残响、那座虚假的丰碑——
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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