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古路的尽头，那片永恒的死寂被一声狂傲的宣告撕裂。
陈凡身后，那尊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混沌磨盘虚影，在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后，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将那道由亿万纪元绝望与怨念汇聚而成的“劫之化身”，强行拖入了其旋转的核心。
那并非是简单的吞噬，而是一种更为本源的、概念层面上的“归墟”。
“不……”
“劫之化身”发出了它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充满了恐惧与不解的意念波动。
它诞生于终末，以终结万物为使命。它本该是这条路上所有生灵的最终归宿，是不可违逆的句点。然而此刻，它却遇到了一个比“终点”更为终极的存在——“原点”。
在那旋转的混沌磨盘之中，“劫之化身”那由纯粹寂灭意志构成的身躯，开始被疯狂地解构、碾碎、还原。
亿万张痛苦、不甘、绝望的面容在其中浮现，嘶吼。那陨落仙王的滔天战意，那绝代剑客的末路悲歌，那无数文明在毁灭前的最后祈愿……所有被这条古路所铭记的“失败”，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最纯粹的负面道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尽数灌入了陈凡的混沌洞天之内。
这是一种比直接吞噬仙王道果还要恐怖的冲击。
寻常修士若是承受了如此庞大的负面意志，只需一瞬，其道心便会被彻底污染、同化，沦为一个只知毁灭与散播绝望的疯魔。
然而，陈凡却只是静静地站着，双目微闭，神情平静，仿佛在品尝着一道前所未有的珍馐。
他的识海，在此刻化为了一片最为真实的战场。
那位白金骸骨的仙王，在生命将尽，道果腐朽之际，依旧燃烧真灵，向着那无尽的黑暗刺出最后一击，最终力竭而亡的不甘。
无数天骄人杰，他们惊才绝艳，一路高歌猛进，却最终倒在了这条古路的“道陨之重”下，一身修为化为尘土的惘然。
一个又一个繁荣鼎盛的修仙文明，在遭遇了未知的灭顶之灾后，整个世界连同所有生灵，都被放逐到此地，化为脚下的一粒星尘，只余下永恒的诅咒与怨恨。
这些失败的记忆，这些终结的画面，对于任何追求“永生”与“不朽”的修士而言，都是最恶毒的道心之魔。
但对于陈凡，对于他所修的《混沌造化诀》而言。
失败，本身就是一种道。
终末，本身就是一种法。
寂灭，本身就是一种果。
他的混沌大道，本就是海纳百川，将一切“有”归于“无”，再从“无”中孕育“新有”。这些负面的、代表着终结的道韵，非但没能污染他的道心，反而如同最精纯的养料，让他那颗位于混沌洞天中央的、代表着“归墟”与“原点”的混沌道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壮大起来。
轰隆隆——
陈凡的体内，传来了如同宇宙开辟般的轰鸣。
最终，这股狂飙的势头，在他一身修为臻至金仙中期圆满，距离那金仙后期只差临门一脚时，才缓缓地平复下来。
这并非是他力有未逮，而是他主动压制了突破的势头。
从金仙到仙王，是一次生命层次的根本性跃迁，需要凝聚“王座”，需要对自身大道有圆融无碍的掌控。他刚刚吞噬了如此庞杂的“终末道韵”，根基尚需打磨，贸然突破，只会像九幽冥主那般，留下致命的隐患。
饶是如此，这次的收获，也已经大到无法想象。
缓缓睁开双眼，两道灰蒙蒙的混沌神光自他眸中一闪而逝，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其身周的虚空便在无声地生灭，仿佛随时都会被他拉入那终极的“归墟”之中。
此刻的他，若是再对上叶无道那样的存在，即便对方手持仙王法旨，全盛来战，他也自信能在一念之间，将其连人带法，彻底抹杀。
“呼……”
陈凡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在离开他口唇的瞬间，便化作了无数破碎的世界残影，随即又尽数归于虚无。
随着“劫之化身”被彻底吞噬，那块巨大无比的灰色石碑，其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也随之烟消云散。整条星陨古路之上，那股能压垮仙王的“道陨之重”，那能污染道心的“道陨之音”，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古路，恢复了它作为一条“路”的本来面目，虽然依旧荒凉、死寂，却再无那种针对一切生灵的恶意。
姜初雪俏脸上的苍白之色缓缓退去，她看着眼前的陈凡，清冷的眸子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
方才陈凡吞噬“劫难”的那一幕，带给她的冲击，甚至比之前看到仙王骸骨还要巨大。
那是一种凌驾于善恶、生死、存亡之上的，更为本源、更为终极的“道”。
她能感觉到，此刻的陈凡，与之前相比，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神兵，那么此刻的他，便是那连神兵本身，都要为之敬畏的、铸造万物的“混沌烘炉”。
“我没事。”陈凡转过头，对着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冲散了他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归墟”之意，又变回了那个她所熟悉的、平静而温和的少年。
牵起她的手，一同走到了那块巨大的灰色石碑之前。
这石碑，不知由何种材质构成，触手冰凉，其上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文字，也没有任何雕刻。在失去了那股“终末意志”后，它看上去，就像一块普通的、被放大了亿万倍的墓碑。
“此碑，便是门。”陈凡轻声道。
从叶无道的记忆中他得知，这块石碑，名为“终末道碑”，乃是荒古神殿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考验。
唯有身具能够承载、乃至超越“终末”之道的存在，才有资格推开这扇门。
无数纪元以来，不知有多少强者，包括那名陨落的仙王，都倒在了这道门前，最终化为了守护这扇门的“劫难”本身。
而陈凡，非但没有被“劫难”所阻，反而将“劫难”本身，当做了自己晋升的资粮。
他伸出手，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只是用最纯粹的肉掌，轻轻地按在了那块冰冷的石碑之上。
当他的手掌，与石碑接触的瞬间。
整块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石碑，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如同融化的冰雪一般，从他手掌接触的地方开始，缓缓地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失在了这片虚无之中。
门，开了。
石碑之后，并非是想象中的宏伟宫殿，亦非是充满了无上道韵的洞天福地。
那是一片……虚无。
比星陨古路周围的黑暗，更为彻底的虚无。
然而，就在这片虚无的中央，却漂浮着一扇孤零零的、由青铜浇铸而成的古老门户。
那门户之上，没有华丽的雕饰，只刻着两个仿佛由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道痕所化的古字。
——荒古。
仅仅是这两个字，便散发着一股超越了时间、空间、因果、命运的无上气息。
他没有丝毫犹豫，牵着姜初雪的手，一步踏出，穿过了那片虚无，走向了那扇仿佛已等待了他无数纪元的青铜门户。
当两人的身影，即将被门户吞噬的刹那，陈凡忽然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那条来时的星陨古路。
那条路，在“终末道碑”消失之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崩塌、消散，重新回归于那片永恒的“无”。
从今往后，再无来者。
陈凡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时空，看到了那座被他亲手封印的落日神皇陵，看到了那艘依旧静静悬浮在外的青玉飞仙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叶家……长生仙界（上界）……”
“待我从这万道之始的地方归来，便是尔等终末之时。”
话音落下，他与姜初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那扇古老的青铜门户之后。
门户之上，那两个“荒古”古字，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光芒，随即，连同门户本身，也一同隐没于虚无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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