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雪雾,洒在寒铁沟的炉膛之上,火色未褪,霜气犹凝。
赵云立于高台,玄氅猎猎,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一片的匠师与军士。
他身后,一座庞然巨物静静矗立——双膛连鼓炉。
其形如双首盘龙,前后两膛以青铜导管相连,八组活塞风箱由水轮驱动,连杆咬合运转,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咔哒”声,宛如大地心跳。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与焦炭的气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那是来自未知技术的威压。
“开炉!”赵云一声令下。
两名壮汉拉动机关,水轮轰然启动,木轴旋转,连杆推拉间,八组风箱齐齐吞吐,狂风灌入炉腹。
炉火应声暴涨,由暗红转为炽白,仿佛地心之火被强行唤醒。
刘老站在人群最前,枯瘦的手掌死死攥住衣角,眼中映着那翻腾的烈焰,瞳孔不断收缩。
这不是寻常炼炉。
这是……炎龙续火阵!
墨家失传百年的秘构!
他曾只在师父临终前听闻一句残诀:“双膛交替,火不绝息,若龙吐炎,永燃不灭。”可历代尝试皆因风压失控、炉膛炸裂而止步。
怎会……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再也按捺不住,踉跄上前,指尖颤抖地抚上炉壁导流槽。
触手之处,铜纹细密如蛛网,却排列有序,分明是以“分焰导流术”为基础,又加入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平衡结构。
“这……不可能……”他喃喃,“此法需精准控风,毫厘之差便会导致逆流爆膛,千度高温顷刻反噬……谁能算得如此之准?”
就在这时,赵云已亲自执起炭笔,在炉侧沙盘上划出投料节奏图:石灰石三成,腐煤饼五成,碎铁屑二成;每十二息加料一次,风门随温阶次开启至七档。
“点火——初炼开始!”
火焰咆哮着冲天而起。
两个时辰后,第一炉铁水奔涌而出。
银亮澄澈,断面如镜,无一丝杂质斑驳。
全场寂静。
一名老匠人捧起一块凝固铁锭,对着日光反复查验,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纯铁……竟达九成以上!此等质地,锻刀可斩精钢,铸甲能抗重弩……千年未见!”
张合站在校场边缘,握紧腰间佩刀,眼神震动。
他知道,从今日起,这支军队将不再依赖缴获与商购,他们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兵工血脉。
而所有目光,最终都落在赵云身上。
唯有刘老仍呆立原地,仿佛灵魂被抽离。
赵云缓步走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昨夜烧掉的图纸,是‘分焰导流术’吧?前段分流减压,后段聚焰升煅——思路极妙,可惜缺了火候调控之法。我补全了它。”
刘老猛然抬头,眼中震骇如遭雷击。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声音嘶哑,“此乃墨家三代单传之秘!连我亲授弟子都不曾尽知!将军……莫非曾入我墨门?”
赵云望着他,眸光深邃如渊。
片刻沉默后,他缓缓开口:“你师父……是否姓秦?三十年前,在常山北岭设坊铸剑,擅辨纹铁,人称‘秦铁眼’?”
刘老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
“先师……的确姓秦……”他声音发抖,“可他在三十岁那年遭豪强妒其技艺,纵火焚坊,满门尽灭……仅我一人侥幸逃生……隐姓埋名至今……”
话未说完,他忽然双膝一屈,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石板上。
“将军若识先师,便是我刘承之主!请受老朽一拜!”
风停,炉火微颤。
赵云伸手扶住他的臂膀,力道沉稳而不容抗拒。
“我不是墨家传人。”他语气平静,“幼时迷途山中,曾被一位老匠人救回,教我三日辨铁之法,临别赠我一块纹铁片,说‘铁有魂,匠有心,莫让火冷了’……我一直记得。”
这是半真半假的话。
真相是——昨夜灰烬中的残图,已被万象天工逆向解析。
那“分焰导流术”的原理、历代失败案例、材料应力模型,早已在他思维宫殿中重构推演。
他所补全的,不只是技法,而是整个体系的逻辑闭环。
但他不说破。
有些敬畏,源于神秘;有些忠诚,生于共鸣。
他需要刘老信他,不是因为神通,而是因为懂他。
“你的师父死了,但他的技艺不该陪葬。”赵云俯身,声音低沉却如雷贯耳,“你守了一辈子的秘密,以为是传承,实则是枷锁。可你想过没有?若他泉下有知,看到你焚图自缚,宁肯断技也不愿让它活下去,他会欣慰,还是痛心?”
刘老伏在地上,肩头剧烈起伏,老泪纵横,却说不出一个字。
赵云转身,面向所有匠师,声音朗如洪钟:
“自今日起,寒铁沟百工坊改制为‘官办工坊’,凡入坊者,皆为军匠,享军俸、授田宅、子弟能工者可入学堂。所研之术,不分门户,不限流派,唯以实效论功!”
众人哗然,继而激动难抑。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依附豪强的贱役,而是国家匠官!
意味着技艺不再藏于私门,而是汇入洪流,照亮天下!
“我赵子龙在此立誓——”他举手抚胸,目光灼灼,“此炉所出,不止利刃坚甲,更是万千百姓手中耕犁、车轴、水车之基!我要让这乱世的铁火,烧出一个不再靠天吃饭的天下!”
掌声、呼喊声如潮水般爆发。
唯有刘老久久不起。
他抬起头,望着那座仍在轰鸣运转的双膛炉,望着那个立于火光之前的年轻统帅,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人,不是来学手艺的。
他是来改天换命的。
而自己这一生守护的“秘”,在他手中,终将化作燎原之火。
就在此时,一阵轻盈脚步自工坊外传来。
闻人芷悄然走近,素手捧着一封密函,神色凝重。
她未言语,只是将密报轻轻置于赵云掌心。
赵云低头看了一眼,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
随即,他转身,将密报递向仍跪于地的刘老。
“你看看这个。”刘老颤抖着接过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羊皮卷上墨迹未干,字字如针,刺入他浑浊却锐利的眼底。
“三日前,冀州河内渡口,有黑衣客以金帛引诱匠户陈六——此人曾随你铸过龙脊刀胚……五日前,魏郡铁坊传来消息,你门下弟子李夯之妻突被重金聘为绣娘,居所迁至袁府别院……”闻人芷的声音轻若游丝,却像寒夜里敲响的更鼓,一声声砸在人心头。
赵云静立不动,玄氅垂落如夜幕压城。
他不催促,也不解释,只是任那火光在脸上明明灭灭,仿佛早已看透这局中棋势。
刘老读完最后一行,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半步,背脊撞上尚带余温的炉壁。
他嘴唇翕动,终是发不出声。
他知道那些名字——陈六是他最得意的锻纹学徒;李夯虽资质平庸,却对“分焰导流术”的风道测算有过独到见解。
这些人,都是听从他多年教诲、深谙墨家残技的骨干。
若他们被挖走,不只是技艺外流,更是埋进百工坊的一根毒刺。
而袁绍……要的从来不是匠人。
是要用他们的手,打造出能斩断赵云铁军锋芒的利刃;是要借他们的命,逼他在未起之前自断臂膀。
“将军……”刘老嗓音沙哑得如同锈铁相磨,“老朽……险些成了乱世的罪人。”
赵云这才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佝偻的肩。
“你没有错。守秘是匠者的骨气。可如今,你的‘秘’已不再是私产,而是千军万马活命的根基,是这乱世里一点不肯熄的火种。”他目光沉静,“我不问你为何迟疑,只问你——愿不愿让这火,烧得更远?”
刘老双膝再跪,这一次,不是叩首求生,而是以匠魂献祭。
他缓缓解下腰间铜匣,双手高举过顶。
匣面刻着半枚断裂的墨鹰徽记,内藏一部残卷——《墨冶残卷》。
那是他三十年来昼伏夜研、焚香供奉的圣物,是师父临终前塞进他襁褓中的遗物,也是墨家匠脉最后的血脉凭证。
“此卷所载,不止炼铁之术,更有失传的‘机关枢核图’、‘九锻冷淬法’,乃至昔年为秦王造‘雷霆弩’的总纲……”他声音微颤,却字字清晰,“今日起,尽数献予军器监。惟愿——”
他抬头,眼中泪光与炉火交映。
“惟愿此后疆场之上,不再有士卒因兵折甲裂而亡于敌手!”
赵云郑重接过铜匣,未言谢,只将它轻轻置于主炉之前的祭台之上。
那一刻,连风箱的节奏都似缓了一拍。
三日后,寒铁沟百工坊正式改制为“军器监”。
炼、锻、弩、甲四署列阵而立,旌旗猎猎。
王当授监丞印信,张合兼领兵器督造使。
赵云亲颁《匠籍新规》:凡军匠,子孙可考工科、升文职;伤残者享军俸终身;重大发明者,赐田百亩,名载国史。
当夜子时,祭火礼成。
百余名老匠围着双膛炉跪坐一圈,手中捧着粗陶碗,盛的是清水与碎铁屑混合的“魂浆”。
刘老作为首席匠宗,亲手将第一块“寒铁母锭”投入熔炉。
火舌猛然腾起十丈,炽白如昼。
就在众人屏息之际,炉心深处,竟隐隐传出一声清越龙吟——
非金石相击,非风穿孔窍,倒像是沉睡千年的钢铁之灵,在这一刻终于苏醒。
闻人芷立于高台边缘,素手紧握袖中一枚微型铜铃。
铃身刻有细密符纹,此刻正微微震颤,发出只有她能感知的低频嗡鸣。
她眸光微凝,悄然退至暗处。
指尖拂过耳畔一缕青丝,轻声道:“天听有讯……冀州方向,音波异动频繁。”
但她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
因为在那密报的末尾,有一行极小的朱砂批注,唯有她看得懂:
“田丰削籍归家,闭门谢客。然其子田豫,三日前夜访故吏三人,皆曾任冀州屯田都尉。”
风雪未止,暗潮已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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