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户后面那条泛着柔和白光的通道,短得出乎意料。李默原以为要走上一段漫长的、充满仪式感的路径,结果不过二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景象却让他舌尖泛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荒谬感。
没有预想中邪神祭坛的血肉狰狞,也没有帝国神殿的庄严压抑。
这里更像一个……过于前卫的、精神污染级别的艺术展混合着生化实验室的中央控制区。
空间极其广阔,穹顶高得没入一片旋转的、缓慢变幻着抽象色彩的灵能云雾。地面是一种温润的、介于玉石和某种生物甲壳之间的暗紫色材质,光洁如镜,倒映着上方迷离的光晕。无数根粗细不一、材质各异的管道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有的镶嵌在墙壁里,有的直接悬浮在半空,最终都汇聚到空间中央那个庞然大物上——
那是一个无法用常规几何形容的多面体结构。它像一颗由无数巨大水晶棱镜、蠕动血肉组织、精密金属框架和流淌着液态光芒的管道强行糅合而成的“心脏”,在半空中缓慢地自转、脉动。每一次脉动,都从那些管道中吸入或泵出海量的、浓稠到化为实质雾气的彩色灵能。红的像沸腾的血浆,紫的像深邃的星云,金的刺眼,蓝的忧郁,绿的妖异……它们在结构周围混合、分离、碰撞,发出无声的轰鸣,光是注视就让人眼球发胀,灵魂深处泛起各种极端的情绪涟漪。
这就是“幻光之芯”?不如叫“赛博精神病调色盘核心反应堆”更贴切。
而在“心脏”正下方,是一个环形的、凹陷下去的“工作区”。几十个穿着更加华丽、戴着繁复面具的身影,如同最专注最癫狂的工匠,围绕着数不清的透明容器、灵能导管、以及悬浮在半空的、尚未完成的“画布”忙碌着。他们有的用镶嵌着宝石的刻刀在虚空中勾勒,有的将提炼好的“颜料”小心翼翼地注入导管,有的则对着一些被固定在特殊支架上的、表情或极度痛苦或极度欢愉的“载体”低声吟唱,从他们身上抽取最后一缕“灵感”。
空气里弥漫的味道复杂到令人作呕。顶级香料的甜腻,新鲜血液的腥咸,腐烂花朵的醇厚,臭氧的尖锐,还有一股子……高级实验室特有的、冰冷洁净的化学试剂味。几种截然相反的气息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冲击着嗅觉,也搅动着胃袋。
“欢迎,我亲爱的‘画布’,以及……敏锐的护送者。”
调色师的声音直接在这个空间里响起,不再通过终端。它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来自中央那颗“心脏”的每一次脉动。声音比在“静滞庭园”里更加圆润、饱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实质般的情绪重量,砸在耳膜上,让人心跳不由自主地随之变速。
李默的目光飞快扫过全场。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先感受了一下卡恩的状态。卡恩跟在他身后半步,左臂依旧暗淡,封印的效果还在。但卡恩的目光,已经如同最冷静的狙击手,快速锁定了几个关键位置: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工匠”的位置,几条看起来像是备用通道的出口,以及“心脏”下方能量波动最混乱、防护似乎也最薄弱的几个连接点。
很好,状态在线。
“这就是你们的‘创作’现场?”李默开口,声音在这宏大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单薄,但他刻意注入了一丝灵能,让话语清晰地传开,语气里带着挑剔的观察家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阵仗不小,就是流程看着有点乱。那边那个紫袍的,你注入‘钴蓝忧思’的流速快了百分之五,没看见‘画布’基底在排斥吗?颜料都晕开了。”
他随手指向远处一个正在操作导管的工匠,随口胡诌了一个专业术语和问题。那紫袍工匠动作猛地一僵,惊疑不定地看向自己手里的导管和面前悬浮的“画布”,又看向李默这边,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自我怀疑。
李默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得扮演好这个“懂行且挑剔的护送者”角色,制造一点混乱和压力。
“啧,看来‘大师’手下,也不全是精兵强将。”他摇摇头,仿佛很失望,然后才抬头,目光似乎投向那颗脉动的“心脏”,实则灵能感知如同蛛网散开,捕捉着调色师真身可能隐藏的位置。“我们来了。‘画布’也按你们的要求,‘预处理’好了。接下来怎么着?是直接扔进那个大号搅拌机里,还是有个更……文明点的流程?”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带着点粗鲁,但恰恰符合一个带着珍贵“货物”、且自认有底气提条件的“护送者”心态。
调色师沉默了片刻。空间里那些彩色灵能的流动似乎都滞涩了一瞬。几个离得近的“工匠”忍不住偷眼打量李默,眼神里混合着震惊、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敢在“幻光之芯”这么说话的家伙,要么是疯子,要么是真有倚仗。
“护送者,您的直接……一如既往地令人印象深刻。”调色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完美的韵律里多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但很快又被更浓烈的、艺术家的狂热覆盖。“流程?当然有。最极致的艺术,需要最精心的准备。‘画布’需要先沐浴‘灵感之源’的浸润,与‘终曲’达成初步共鸣。然后,才是‘上色’与‘定稿’。”
它话音刚落,环形工作区边缘,一处地面无声滑开,升起一个造型奇特的、仿佛由纯净水晶和苍白骨骼构成的平台。平台上方,一缕缕七彩的、如同极光般的光带从“心脏”垂落,汇聚在平台中央,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温和的光涡。
“请将‘画布’置于‘浸染台’。”调色师说,“这是最后的准备,也是最安全的步骤。他的独特本质,需要与‘幻光之芯’的脉搏达成和谐。”
李默看了一眼那光涡。灵能感知告诉他,那东西确实没有攻击性,更像是一种高强度的、温和的灵能浸润场,目的是让目标放松警惕,深层意识与周围环境同调,便于后续的“创作”。说白了,就是高级的洗脑前奏和适应性调整。
他拍了拍卡恩的肩膀,声音不大,但确保调色师能“听”见:“去吧,站上去。记住我路上跟你说的,放松,感受,别抵抗。这是‘艺术’的一部分。”他的眼神传递给卡恩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信号:上去,站稳,随时准备切断连接,等我信号。
卡恩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能量透支后的淡漠,迈步走向浸染台,站进了那七彩光涡中。光涡立刻变得浓郁,将他包裹,他左臂的封印似乎与这光涡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让光涡的色彩更添了一丝别样的“静谧”感。
调色师满意地叹息一声,仿佛艺术家看到了调色盘上终于出现了梦寐以求的那一抹颜色。
“那么,护送者,您呢?”它的注意力转向李默,“您是选择在此观摩,还是……对‘灵感之源’本身,也抱有好奇?”
它开始试探了。想看看李默这个“意外因素”到底想要什么。
李默没有立刻回答。他背着手,像逛博物馆一样,在工作区边缘缓缓踱步,目光扫过那些悬浮的半成品“画布”。那些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画,更像是一个个被凝固的、极端情绪的具象化结晶,看久了灵魂都有被吸进去的风险。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掠过腰间,那里除了样本瓶和炸药,通讯器刚刚传来了一阵极其短暂、几乎被背景灵能噪音淹没的震动。
是猴子的紧急信号。只有他们约定的特定频率,意味着“有外部重要信息,但无法完整传递”。
李默脚步不停,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飞快盘算。猴子那边肯定截获或者发现了什么。是奥瑞坎的动向有了新变化?还是维塔利安那边有消息?或者是前哨站因为他们的行动和谣言真的乱起来了?
不管是什么,这震动提醒了他,不能在这里陷得太深。
他停下脚步,正好站在一根从“心脏”延伸下来的、格外粗大的输送管道下方。管道半透明,内部流淌着金红交织、仿佛熔融琉璃与沸腾血液混合的浓稠能量,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和一种狂暴的、征服一切的欲望。
恐虐的味道?不,更精纯,像是被提纯和“艺术化”后的战意与荣耀感,去除了无脑的杀戮,保留了最炽烈的“力量美学”。
李默抬头看着那管道,突然开口,回答了调色师的问题:“好奇?当然有。我更好奇的是,你们从哪儿搞来这么多……高质量的‘原料’。”他指了指那根管道,又指向其他几条颜色迥异的,“这种品质的‘战意红’,‘诡谲蓝’,‘丰饶绿’……可不是随便抓几个凡人或低阶恶魔能提炼出来的。你们是不是还兼职给其他几家的‘派对’供应酒水?”
他这话半是试探,半是搅局。直接点出色孽可能与其他混沌势力存在某种“原料”交易或窃取行为。
调色师这次沉默得更久了一些。空间里那些“工匠”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似乎都在屏息等待。中央“心脏”的脉动,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
“您的嗅觉,确实敏锐得可怕,护送者。”调色师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被戳穿秘密却并不恼怒、反而有种分享愉悦的诡异感,“伟大的艺术,需要最顶级的素材。而顶级的素材……往往掌握在那些并不懂得其真正价值的‘收藏家’手中。我们只是……让它们物尽其用,在更伟大的作品中焕发新生。”
它承认了!虽然说得隐晦,但等于默认了色孽在通过某种方式,从恐虐、奸奇、纳垢那里“收集”或“窃取”高品质的原始情绪与概念能量,用于自己的“创作”!
这情报的价值,远超几罐“标准色”。李默心里快速记下,但脸上只是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讥诮笑容。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通讯器,再次传来一阵极其规律、三短一长的震动。
是奥里克!他们小队约定的“安全但需注意”的信号。奥里克他们在外面发现了什么?还是“锐视号”那伙人有新动静?
内外的信息都在涌入,时间不多了。
李默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的甜腻腥咸空气让他眉头微皱。他转向浸染台的方向,看着光涡中身影有些模糊的卡恩,又抬头看向那颗脉动的“心脏”,仿佛下定了决心。
“我对你们的‘进货渠道’没兴趣。”他声音清晰地说道,“我只对结果感兴趣。‘画布’你们也验过货了,浸润也开始了。我的‘酬劳’,除了那点‘标准色’,是不是该加点实际的?”
他摊开手,指尖那缕“静寂”灵力引而不发,却让周围活跃的彩色灵能微微退避。
“我对这根‘战意红’的管道输出口附近,淤积的那些‘能量结晶残渣’挺感兴趣。还有那边,‘诡谲蓝’管道接口下方,泄露凝固的‘思虑苔藓’。这些东西对你们的‘艺术’来说是废料,但对我……有点研究价值。”
他直接索要这些看似边角料、实则蕴含着精纯邪神特质能量的东西!这些东西不稳定,难以处理,对色孽而言是垃圾,但对《万灵噬魂归墟秘典》来说,却是去掉大部分“杂质”和“活性”、更容易被初步分析和吞噬的“预制菜”!
这是他在踏入这里时就观察到的。庞大的能量系统必然有损耗和泄露,这些淤积物,就是他的“自助餐取餐区”。
调色师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要这些“垃圾”。短暂的错愕后,那完美声音里透出毫不掩饰的、被逗乐了的意味。
“……您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护送者。专注于……残渣?”它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当然,当然可以。如果您喜欢,那些无用的结晶和苔藓,尽可以取用。就在您所见的那些管道接口下方。需要我派人帮您……收集吗?”
“不必。”李默干脆地拒绝,已经开始朝最近的那根金红色管道走去,“我自己来。你们忙你们的‘艺术’,我捡我的‘垃圾’,两不耽误。”
他蹲下身,指尖凝聚起一丝高度压缩的“归墟”道韵,小心地撬下一块鸽卵大小、边缘不规则、内部仿佛封存着微型战场的暗红色结晶。结晶入手微烫,一股精纯的、被“静滞”和“艺术化”处理过的狂暴战意顺着指尖试图侵入,但立刻被“寂灭归墟域”的吞噬力场包裹、镇压。
成了。第一口开胃菜。
他一边将结晶揣入怀中特制的隔绝袋,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浸染台。
七彩光涡中的卡恩,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时机,快到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在战锤当圣人的我,主业是干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