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的书房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
名贵的紫檀木书桌上，还摊着高育良刚刚批阅的文件。他没有坐下，只是背着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高芳芳安静地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高育良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锁定在女儿身上。这已经不是一个父亲在看女儿，而是一个身居高位的政客，在审视一个无法掌控的变数。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饭桌上的温情，只剩下冰冷的质问和深不见底的探究。
“每一个字，都和通知里的一模一样。空降，姓沙。芳芳，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高芳芳迎着父亲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她知道，这是她彻底掌控这个家，成为父亲“军师”的第一道考验。
说自己是穿书的？那只会被当成疯子。
她早已准备好了一套完美的说辞。
“爸，我在牛津认识了一个人。”高芳芳的语气平静而坦然，“他叫林辰。”
“林辰？”高育良在脑海中飞速搜索着这个名字，一无所获。
“他的爷爷，是林老。”
“哪个林老？”高育良下意识地追问，但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愣住了。
能被冠以“林老”之称，且能让女儿在英国接触到的，放眼整个华夏，还能有谁？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京城，林家！那个在政界、军界、商界都根深叶茂，真正的顶级世家！
“我博士期间的一篇论文，引起了他的注意。后来，我们成了朋友。”高芳芳的叙述半真半假，“他圈子里的一些信息，比我们这里要灵通得多。关于沙瑞金书记空降汉东的消息，我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从他那里听到了风声。”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高育良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弛。如果是林家传出的消息，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但随即，更深的疑惑涌上心头。
“你……你怎么会和林家的人扯上关系？”他看着女儿，眼神复杂。
“爸，这不是重点。”高芳芳打断了他，“重点是，您想过没有，中央为什么要在赵立春伯伯刚走，就立刻空降一位省委书记来汉东？”
高育良的思绪被强行拉了回来。他眉头紧锁，沉声道：“为了平衡，为了打破汉东本土的‘汉大帮’和‘秘书帮’。”
这是最常规的政治解读。
“不。”高芳芳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那光芒让高育良都感到一阵心惊。
“爸，这不是平衡，这是清算。”
“清算？”高育良心头一震。
“您以为赵立春伯伯高升是善始善终吗？”高芳芳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敲在高育良的心上，“爸，您错了。赵立春晋升，不过是调虎离山。他在汉东经营了这么多年，根深蒂固，不把他调走，怎么查他？”
“他的儿子赵瑞龙，这些年在汉东做的那些事，您真的以为中央不知道吗？月牙湖的美食城，老干部们的举报信……“
“中央真正的目标，就是他！是整个赵家在汉东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腐败网络！”
“沙瑞金书记的到来，不是为了搞平衡，他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他就是来汉东打老虎的！而赵立春，就是那只最大的老虎！”
轰！
高芳芳的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高育良的脑海中炸响。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书桌才稳住身形。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衬衫。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聪明绝顶。
只是他身在局中，被即将登顶的欲望蒙蔽了双眼。现在被女儿这一点破，无数过去被他忽略的细节，瞬间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中央对赵立春的举荐迟迟没有回应？
为什么近期的反腐风声越来越紧？
为什么空降来的是一个毫无派系背景、却以作风强硬着称的沙瑞金？
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清算赵家！
而他高育良，作为“汉大帮”的掌门人，作为赵立春一手提拔起来的省委副书记，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中，首当其冲！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赵立春的继承人，却没想到，自己只是站在悬崖边上，离粉身碎骨只有一步之遥！
“那我……我该怎么办？”高育良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他看着眼前的女儿，仿佛在看唯一的救命稻草。
高芳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有让父亲彻底认识到自己所处的绝境，他才会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听从自己的每一个安排。
“爸，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切割。”
高芳芳走到他面前，眼神坚定。
“立刻，马上，与赵家进行彻底的切割！我们不能给老虎当伥鬼！”
“尤其是，”她顿了顿，吐出了一个让高育良心脏骤停的名字。
“高小凤。”
高育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是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他与吴惠芬早已貌合神离，在香港与高小凤秘密结婚，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他的女儿，这个十年未归的女儿，怎么会知道？！
他惊恐地看着高芳芳，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芳芳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解释自己如何知道，只是继续用冷静到残酷的语气说道：
“爸，你以为高小凤是你的红颜知己，是你的爱情归宿吗？”
“你错了。她和她的姐姐高小琴，都只是赵瑞龙培养的工具。她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腐蚀和捆绑汉东的官员。你是最大的目标。”
“你和她的关系，就是赵家握在你手里的致命毒药。一旦沙瑞金开始调查，这第一个就会爆出来！到时候，你万劫不复！”
高育良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引以为傲的城府，自以为是的布局，在女儿三言两语之间，被剥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其中致命的愚蠢。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这个曾经只会跟在他身后撒娇的小女孩，如今却像一个手握剧本的上帝，冷静地剖析着他的命运。
恐惧、震惊、羞愧……种种情绪在他心中翻腾。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抓到救命稻草的渴望。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看向高芳芳，声音沙哑而郑重地问道：
“芳芳……告诉爸爸，第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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