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送走林辰后，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端起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今天在油气集团的那一幕，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酣畅淋漓。他就是要用这种最直接、最强硬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他的立场。
他李达康，不再是赵家的秘书，而是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手下最锐利的一把尖刀！
他就是要让汉东官场上那些还在观望、还在摇摆的人看清楚，时代变了！赵立春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秘书小金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仿佛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会惊扰到坐在办公桌前的李达康。她轻轻地将热水壶放在桌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为李达康续上热水。
李达康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手中的文件上，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的表情严肃而紧绷，让人不禁心生敬畏。小金看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
“书记，今天……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了点？”小金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的目光在李达康和桌上的文件之间游移，“刘新建毕竟是赵……赵老书记的人，这么不给他留情面，我怕……”
小金的话还没说完，李达康突然抬起头，他的目光如刀般锐利，直直地扫了小金一眼。小金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过？”李达康冷笑一声，他的声音冰冷而带着一丝不屑，“小金啊，你还是太年轻。对付这种人，就得下猛药！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无赖；你跟他讲规矩，他跟你讲流程。只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才知道什么叫害怕！”
李达康的语气坚定而决绝，他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让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小金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她知道李达康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
“我这不是做给刘新建一个人看的，我是做给所有人看的！我就是要告诉他们，中央这次是动真格的！谁敢阻挠改革，谁敢跟中央的政策对着干，我李达康第一个不答应！”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小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担忧。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老板，已经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场改革上，不成功，便成仁。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
李达康皱了皱眉，这部电话是省委内部的加密线路，通常只有省委常委级别的领导才会打过来。
他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
“是达康同志吧？呵呵，我是王敬祥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和蔼的声音。
李达康的身体瞬间站得笔直，脸上的表情也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王老！您好您好！您老身体还好吧？”
王敬祥，前任的省人大主任，虽然已经退休多年，但在汉东官场上德高望重。他当年也算是赵立春时代的核心成员之一，但为人相对中立，与各方关系都还不错。李达康对他，一直都保持着足够的尊敬。
“好，好，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王老呵呵笑了两声，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说道：“达康啊，最近很忙吧？我今天听人说，京州又刮起大风了？你这个‘改革闯将’，又在油气集团搞出了大动静啊。”
李达康心里“咯噔”一下。消息传得真快。他立刻明白，这通电话，绝对不是简单的嘘寒问暖。
他定了定神，语气沉稳地回答：“王老，您过奖了。我只是在尽一个市委书记的本分，坚决执行中央和省委的指示，全力配合中央工作组的工作。”
“嗯，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王老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一丝语重心长，“不过啊，达康，咱们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眼前。做人，要讲究个情分，不能忘了本啊。”
来了。
李达康的心沉了下去，握着电话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王老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记得，当年立春同志还在的时候，对你可是青睐有加啊。他不止一次跟我们这些老家伙说，达康这个同志，有能力，有魄力，是个能打硬仗的将才。他还说，将来汉东的经济发展，就要靠你这样的干部。你看，他没看错人嘛。”
这番话，看似是夸奖，实则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李达康的心上。
“王老，赵书记对我的知遇之恩，我一直铭记在心。”李达康沉声说道，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清晰。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王老的声音听起来很欣慰，“人啊，不能忘本。立春同志虽然不在汉东了，但汉东毕竟是他工作了二十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有感情。油气集团，更是他当年一手扶持起来的。现在搞改革，是好事，但动静太大了，伤了和气，也容易让老同志寒心嘛。”
他顿了顿，话里的分量更重了：“一把利剑，应该是对外杀敌的。如果掉过头来，对准了自己人，那就不太好了，你说对不对啊，达康？”
赤裸裸的警告。
李达康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仿佛能透过电话线，看到赵立春那张阴沉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说道：“王老，感谢您的教诲。但是，我首先是一名谠员，是党和人民的干部。我的职责，是为党和人民负责，不是为某一个领导的个人情分负责。”
“我李达康，心中只有党纪国法，只有人民的利益！谁要是触犯了党纪国法，损害了人民的利益，不管他过去是谁的人，不管他跟谁有情分，我都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已经近乎于撕破脸了。
电话那头的王老，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最后，只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唉……你啊你……好自为之吧。”
电话被挂断了。
李达康握着听筒，久久没有放下。刚才的胜利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意。
他知道，从他刚才说出那番话开始，他就已经彻底没有退路了。
他和赵家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将自己，也推到了悬崖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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