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瞬间吞噬了所有感官，并非来自崖底的阴风，而是那漆黑如墨的潭水。
“噗通——！”
巨大的水花炸开，林缺抱着萧清雪重重砸入深潭。
剧烈的冲击力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仿佛要散架，尤其是左肩，在撞击水面的瞬间，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一股撕裂般的剧痛混着鲜血，迅速染红了周遭的潭水。
他腰间的银簪剑鞘，更是在这股巨力下“咔嚓”一声，断裂了半截。
糟了！
林缺强忍着昏沉，拼命划动四肢，努力带着怀中几乎失去意识的萧清雪上浮。
潭水冰冷刺骨，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着他，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他的意识在模糊，体内的毒素与那道护体神咒的融合似乎也因这次重创而变得狂暴起来。
就在他即将力竭的刹那，一抹近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船影，悄无声息地漂到了他们身侧。
那是一艘小小的乌篷船，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徽记或纹路，在幽暗的潭面上滑行，不带起一丝波澜，诡异得像是从阴曹地府驶出的渡魂舟。
唯有船头的水线之上，刻着一排细密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古篆小字——守戒者第九十八号归途。
船沿边，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伫立，正是苏嬷嬷。
她面无表情，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在此地等候了百年。
她伸出一只干枯却异常有力的手，精准地抓住林缺的胳膊，猛地一拽，便将两人从死亡的边缘提上了湿滑的船板。
“封！”
苏嬷嬷并指如剑，在林缺血流不止的左肩伤口周围连点数下，一股温润的内力透体而入，瞬间封住了他狂涌的血脉。
她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后怕：“你们再晚三息，神魂就要被崖顶那‘牵魂香’的余味勾走了。”
“咳……咳咳！”林缺趴在甲板上，吐出几口混着血丝的潭水，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虚弱地抬头看着她，“所以您这不是来接人的……是来收尸的？”
苏嬷嬷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萧清雪扶起，拖进了船舱。
林缺咬着牙，挣扎着跟了进去。
船舱内，一盏幽蓝色的灯焰无风自燃，将狭小的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借着这诡异的光，林缺看清了舱壁上的景象，心脏猛地一缩。
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旧物。
最上方，是九十八枚样式各异、材质不同的腰牌，有的是铁制，有的是木雕，有的甚至是玉质，但每一枚都充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腰牌之下，是三十六柄残破的断刀，刀身上布满豁口与裂痕，诉说着一场场惨烈的死战。
而在最角落，挂着半幅早已褪色的绣帕，针脚细密，绣的是一丛兰草，旁边依稀可见四个娟秀的血字——“只为一人”。
这些东西，仿佛是九十八个不屈灵魂留下的最后遗言。
就在这时，林缺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剧烈震动起来！
【滴！检测到历代守戒者遗物共鸣，能量场高度契合！】
【是否开启‘记忆回溯’功能，窥探过往残影？】
林缺呼吸一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向了那半幅绣着“只为一人”的血字绣帕。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一位身披重甲的女将军，为守一城百姓，拒绝了以万民为祭品的邪法，最终引火自焚，与敌军同归于尽，那火焰烧毁了她的战袍，只余下一枚焦黑的帅印。
他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被囚于雷牢之中，面对让他放弃原则换取永生的诱惑，他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怒吼：“我不认命！”
一幕幕，一声声，皆是决绝，皆是反抗！
“原来……”林缺猛然睁开双眼，额上冷汗涔涔，他喃喃自语，“我们……都不是第一个说‘不’的人。”
“你为何要抱我跳？”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萧清雪已经靠着船壁盘膝坐好，正在调理着被压制的灵力，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几分锐利，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林缺咧嘴一笑，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露出一口带血的白牙：“因为我知道，您不会让我摔死。”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她深邃的眼眸，声音压低了几分：“您要是真想灭口，刚才在火海里，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松手。可您没有。”
萧清雪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可若我真是那个替身呢？”
“那我也跳。”林缺毫不迟疑地回答，眼神里带着一股疯狂的赌徒气息，“反正都抱了，不如就赌一把大的。赢了，血赚；输了，黄泉路上好歹还有个皇后娘娘作伴，不亏！”
话音刚落，舱外的风雨声竟诡异地停歇了。
那艘乌篷黑船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自行启动，调转船头，顺着漆黑的地下暗河，无声地向前滑行。
【叮！宿主信念值突破临界点！】
【解锁被动技能：危境直觉（可提前半息时间，感知到针对自身的致命杀机）！】
暗河水道狭窄而曲折，水下更是暗藏杀机。
“小心！”林缺的脑中警铃大作，‘危境直觉’瞬间触发。
他猛地拉住正欲催动灵力探路的萧清雪，低声道：“水下有东西！”
苏嬷嬷早已停下划桨，任由船只惯性滑行。
幽蓝的灯火照在水面上，隐约可见三道粗大的锁链横亘在河道中，每一道锁链，竟都是由无数森白的人骨串联而成！
锁链之上，附着着密密麻麻的水草，仔细看去，那些“水草”竟是一条条细长的、长着利齿的怪鱼！
“噬魂鳗。”萧清雪认出了这东西，“以死气为食，一旦惊动，顷刻间便会蜂拥而上，啃食生魂。”
林缺眼神一凝，他没有硬闯，而是拔出半截银簪剑，将剑尖探入水中。
他催动体内那融合了“蚀骨成钢”的剧毒真气，化作一丝比发丝还细的黑线，顺着剑身悄然渗入水中，精准地缠绕在第一道人骨锁链的连接骨节处。
“滋——”
无声的腐蚀开始了。
那坚硬无比的人骨，在剧毒的侵蚀下，竟如同冰雪般悄然消融。
林缺借着水流的微弱推力，控制着船只，在不惊动任何一条噬魂鳗的情况下，悄然滑过了第一道关卡。
如法炮制，第二道、第三道……
就在他们即将通过最后一道锁链关卡时，船舱内一个不起眼的底板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赫然是小豆子！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封陶罐，满脸焦急：“哥！我在这儿等你们半天了！”
“你怎么在这？！”林缺又惊又喜。
“是苏嬷嬷提前安排的！”小豆子飞快地将陶罐递过来，“高大人连夜派人送来了这个，是‘雷火钉’的残芯！他说……兵部侍郎昨夜在府中暴毙，死状凄惨，手里就攥着一枚和您这枚一模一样的残件！”
林缺接过那枚冰冷的金属残芯，瞳孔骤然一缩。
兵部侍郎？攥着一样的残件？
有人也在拆钉？还是说……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我”在做事？
没等他想明白，黑船已经驶出了狭窄的暗河，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的中央，竟坐落着一座早已废弃的南疆巫庙遗址。
石制的台阶、断裂的图腾柱、以及布满苔藓的祭台，无不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苏嬷嬷将船停靠在岸边，点燃了三柱灰色的长香，插在祭台前，低声呢喃：“此地曾是南疆‘老蚕婆’一脉的师门圣地，三十年前被杜如晦带人血洗，如今只剩下怨气不散了。”
林缺走上石台，目光被供奉在正中央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只干枯的、约有半个巴掌大的蝉蜕。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胸口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皮肤之下，那道由“蚀骨成钢”与护体神咒融合而成的赤色纹路，竟不受控制地蠕动起来，仿佛活物一般，与那半只蝉蜕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振！
与此同时，系统的第十五块拼图，缓缓浮现。
画面中，不再是黑袍小人与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独自站在一座云雾缭绕的祭坛中央，她手中的一枚古朴玉佩忽然分裂成两半，一半被她决然地按入心口，另一半则化作一道流光，飞向苍穹——而在画面的尽头，一个身穿粗布短打，看不清面容的背影，稳稳地接住了那另一半玉佩。
“原来……”林缺看着那副画面，失神地喃喃道，“钥匙……从来就不止一把。”
“簌簌——”
洞顶的碎石忽然落下几颗，溶洞深处的黑暗里，一道冰冷淡漠、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缓缓传来，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可惜，这一任……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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