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寒要御驾亲征江南的消息,如同另一道惊雷,在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清洗的京城上空炸响。
这一次,无人再敢置喙,无人再敢阻拦。
周阁老“装病”被当场拆穿,与儿子周秉恒一同被打入天牢,周府被封。
那份从周府搜出的名单,成了阎王的催命符。
短短两日,京城之内,二十七名官员被革职下狱,其中三品以上大员就有五位。
抄家、审讯、画押……一系列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菜市口的血迹还未干透,新的囚车又已押到。
曾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周家势力,在皇帝毫不留情、证据确凿的雷霆打击下,如同被烈日暴晒的积雪,迅速消融瓦解。
剩余的党羽要么急于撇清关系,要么吓得称病不朝,偌大一个利益集团,竟在几日之内,分崩离析。
朝堂之上,风气为之一肃。
那些原本对新政阳奉阴违、暗中使绊子的官员,此刻个个噤若寒蝉,办事效率前所未有地高。
毕竟,谁也不知道,皇帝手里还有没有第二份、第三份名单。
陛下的刀,这次是真的见血了,而且又快又狠。
阻碍科举新政的绊脚石被一脚踢开,政令终于得以畅通无阻地发往各地。
“开恩科,取寒士”的皇榜,贴遍了各州府县的城门、驿站、书院门口。
无数寒门子弟,捧着那轻飘飘又重如千钧的报名文书,热泪盈眶。
各地“义塾”在玲珑阁和朝廷的双重支持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朗朗读书声,第一次在那些被世家遗忘的角落里响起。
京城,皇宫,御书房。
君墨寒正在做最后的安排。
他换下了一身龙袍,穿上了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轻甲,更显得肩宽腰窄,英气逼人。
只是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忧色,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冰冷的肃杀之中。
“陛下,北境密报。”冯保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
君墨寒拆开,快速扫过,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北狄陈兵边境,小规模冲突已有三次。王莽等人试图制造摩擦,已被副帅林青控制。林青请示,是否主动出击。”
“告诉林青,”君墨寒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朕准他,便宜行事。北狄若敢越境一步,就给朕狠狠地打!不必请示。”
“但记住,稳守为主,不必贪功冒进。朕要的,是北境安稳,不让宵小有可乘之机。”
“是。”冯保记下,“陛下,禁军三万已点齐,粮草辎重也已备妥,随时可以出发。”
“另外,太医院陈太医从扬州发来急报,说赤阳草已有线索,在滇南某处深山的苗寨可能有存,但获取极为困难,当地排外,且瘴疠横行。夜枭已亲自带人前往。”
君墨寒手指猛地收紧。
滇南苗寨……又是西南!
和那“鬼枯藤”的线索对上了。
“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协助夜枭取得赤阳草!告诉他,若有必要,可以亮明朝廷身份,许以重利,甚至……”
他顿了顿,“可以动用非常手段。朕只要药,不计代价!”
“是!”
“京城这边,”君墨寒看向御案上堆积的奏报,“内阁由张老、李老暂领,一应政务,按旧例处置,重大决策,六百里加急报朕。”
“都察院、刑部,继续深挖周家余党,但要注意分寸,不可牵连过广,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科举之事,由礼部新任尚书全权负责,务必公平、公正、公开,若有舞弊,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
他一口气交代完,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手指从京城,缓缓划过,最终重重落在扬州的位置。
晚宁,朕来了。
你再撑一撑。
“陛下,”冯保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您亲自南下,是否太过冒险?龙体为重,不如派一位得力大将……”
“不必再说。”
君墨寒打断他,声音低沉却坚定,“皇后在那里,朕必须去。何况,此番江南之乱,牵扯之深,恐非寻常官吏所能处置。朕要亲自去会会那些牛鬼蛇神,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本事。”
他转身,拿起御案上那把跟随他多年、饮血无数的天子剑,佩在腰间。
“走吧。”
皇宫正门,德胜门外。
三万禁军精锐,甲胄鲜明,刀枪如林,肃然而立。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君墨寒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他勒住缰绳,最后回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城,目光深沉。
“开拔!”
一声令下,大军开动,沉重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敲打着青石路面,也敲在无数暗中窥视的人心上。
皇帝离京,御驾亲征,直指江南。
这个消息,以比大军更快的速度,向着南方飞驰而去。
七日后,君墨寒率军抵达黄河渡口。
沿途州县官员无不战战兢兢,竭力供应,不敢有丝毫怠慢。
皇帝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冷,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让随行的文武官员大气都不敢喘。
是夜,大军在渡口驿站驻扎。
君墨寒的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
他正看着最新从扬州和京城送来的密报。
扬州方面,李晚宁依旧昏迷,但陈太医用金针和药力强行吊着,情况没有继续恶化,却也未见好转。
夜枭已深入滇南,暂无消息。
于谦的身份已确认,果然是被下游渔民所救,但受伤极重。
断了两根肋骨,腿上中箭,失血过多,至今仍高烧不退,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无法详细陈述遇袭经过。
不过,他醒来时断断续续提到,袭击他们的“水匪”,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寻常乌合之众,且其中有人官话口音很重。
京城方面,周家父子在狱中“意外”暴毙,据说是“畏罪自杀”。
君墨寒看到这里,只是冷笑一声,并未深究。
死了也好,省得麻烦。
朝堂在高压下运转正常,科举报名已近尾声,北地、西南等地的报名人数远超预期,寒门热情高涨。
而江南各地,虽然仍有暗流,但在大军压境和皇帝亲征的消息震慑下,表面倒也平静了不少。
只是,这平静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杀机,无人知晓。
“陛下,有客求见。”亲卫在帐外禀报。
“何人?”
“对方自称姓沈,单名一个‘卓’字,说是江南巡抚,有要事面禀陛下。”
沈卓?那个上奏扬州民变、逼宫表态的江南巡抚?
君墨寒眼中精光一闪:“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身着便服、风尘仆仆的中年文官被带了进来。
他大约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瘦,目光沉静,虽然面带疲色,但举止从容。
进入大帐,他撩袍跪倒:“臣,江南巡抚沈卓,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沈爱卿不必多礼。”
君墨寒坐在案后,并未让他起身,只是淡淡打量着他,“朕记得,沈爱卿的奏报,是八百里加急直送御前。如今朕南下,沈爱卿不在扬州安抚地方、协助皇后查案,却星夜兼程北上迎驾,所为何事?”
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沈卓伏地,声音清晰:“臣此来,一为请罪,二为报信,三为……献计。”
“哦?何罪之有?”
“臣督抚江南不力,致盐政败坏,民变滋生,更累及皇后娘娘凤驾受惊,身中剧毒,此臣失职之大罪,百死难赎!”
沈卓重重叩首。
“请罪的话,等皇后无恙、江南平定之后再说。”
君墨寒语气不变,“报信?献计?说。”
沈卓抬起头,目光坦然:“臣要报的信是,袭击皇后娘娘的刺客,所用弩箭,臣已暗中查验,确为军制‘破甲弩’。”
“且臣在江南数年,对此物略有了解,此弩工艺特殊,并非边军常用制式,反而与……与京城禁军、以及西南某些土司卫队所用的弩机,有相似之处。”
君墨寒眼神骤然一凝!禁军?西南土司?
“继续说。”
“臣要献的计是,”沈卓压低声音,“陛下此番南下,目标明确,乃为肃清江南、救治皇后。”
“然江南水深,沈家虽已倒下,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背后牵连甚广,更有不明势力潜伏。”
“陛下大军压境,固然可震慑宵小,但也可能打草惊蛇,让真正的主谋隐匿更深,甚至狗急跳墙,对皇后娘娘不利。”
“依你之见?”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沈卓一字一句道,“请陛下明面上,继续率大军按原计划南下,吸引所有目光。”
“同时,可选一队绝对可靠之精锐,护送陛下微服先行,轻车简从,秘密疾驰扬州。”
“如此,既可尽早见到娘娘,亲自坐镇,又可暗中查访,打那些潜伏者一个措手不及!”
“臣在江南数年,虽未能扳倒沈家,但也暗中经营了一些力量,愿为陛下前驱,扫清障碍,确保陛下秘密抵达扬州前的安全!”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君墨寒看着跪在下面的沈卓,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个沈卓,倒是有趣。
他非沈家人,却姓沈,在江南这个沈家地盘上当巡抚,本就微妙。
之前上奏民变,有逼宫之嫌,但也确实给了朝廷介入的借口。
如今又主动前来,又是请罪,又是报出关键线索,还献上这等险计……
他是真心投靠?还是另一个陷阱?
沉默良久,君墨寒缓缓开口:“沈爱卿,你可知,此计若成,你便是救驾有功,肃清江南的首功之臣。”
“但此计若败,或是其中有诈……你,包括你沈卓一族,会是什么下场?”
沈卓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触地:“臣深知此中利害。臣之所以甘冒奇险,一来,是为赎前罪。”
“二来,皇后娘娘在扬州所为,臣虽未能亲见,但听闻娘娘公开坐堂,为民伸冤,雷霆手段镇压豪强,臣……敬佩不已!”
“臣为官二十载,空有抱负,却困于江南泥潭,难有作为。”
“如今见陛下与娘娘锐意革新,涤荡乾坤,臣愿效犬马之劳,虽死无悔!三来……”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苦涩:“臣虽姓沈,却与那扬州沈家,早已是血海深仇。”
“臣之发妻、幼子,皆因撞破沈家私盐之事,被其灭口,伪造成意外落水。”
“臣隐忍多年,搜集罪证,却苦于其势大,投告无门。”
“陛下与娘娘,是臣等了多年,唯一可能为臣妻儿报仇、还江南清明之人!臣,别无选择,唯有孤注一掷,效忠陛下!”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边缘磨损的册子,双手高举过头顶:“此乃臣暗中搜集的部分沈家罪证,涉及走私、贿赂、人命,请陛下过目。”
“臣之忠心,天地可鉴,若有一字虚言,叫臣天打雷劈,死后不得超生!”
冯保上前,接过册子,呈给君墨寒。
君墨寒翻开,快速浏览。
上面记录的时间、地点、人物、银钱数目,清清楚楚,有些甚至能与他从周家搜出的密账对应上。
其中一页,赫然记录着数年前,扬州府某位推官“意外”落水身亡,其妻儿随后“染疫”而亡的事件,细节与沈卓所言吻合。
合上册子,君墨寒看向沈卓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深沉。
“你的计策,朕准了。”他最终道。
沈卓猛然抬头,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但,”君墨寒语气一转,“朕如何能信你?又如何确保,你安排的路上,没有埋伏?”
沈卓深吸一口气:“陛下可派心腹之人,持陛下信物,先行一步,沿臣规划的路线秘密探查。”
“同时,陛下可令大军放缓行程,做出等待粮草或休整的假象。”
“臣愿留在陛下军中为质!若路线有误,或陛下遇险,臣愿当场自刎,以死谢罪!”
话说至此,已是将身家性命乃至身后名誉,全都押上了。
君墨寒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冯保。”
“老奴在。”
“去请林将军过来。另外,从内卫中挑选二十名最顶尖的好手,要绝对可靠,身手、机变、忠心缺一不可。”
“是!”
沈卓知道,皇帝这是要安排秘密先行的人了。
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重重叩首:“臣,谢陛下信任!”
“信任?”君墨寒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沈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朕可以给你机会,给你荣耀,但若让朕发现你有丝毫异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已让沈卓遍体生寒。
“臣,誓死效忠陛下,效忠皇后娘娘!”
沈卓以头抢地。
很快,禁军副统领林峰被召来。
此人曾是君墨寒在王府时的亲卫统领,绝对心腹。
君墨寒对他低声交代一番,又将沈卓规划的路线图给了他。
“你带二十人,扮作商队,即刻出发,按此路线秘密探查,确认安全后,在扬州城外五十里处的‘清风镇’等朕。沿途留下暗记。”
君墨寒将一枚龙纹玉佩交给林峰,“见此玉佩,如朕亲临,江南所有玲珑阁人手、官府暗线,皆听你调遣。若有异常,可先斩后奏。”
“末将领命!”
林峰肃然抱拳,接过玉佩,转身大步离去,行动干脆利落。
“沈爱卿,”君墨寒看向沈卓,“你也去准备吧。大军明日照常开拔,你随中军行动。该做什么,不用朕教你。”
“臣明白!”沈卓知道,自己这是要通过随军行动,进一步取得皇帝信任,同时也是“人质”。
帐内只剩下君墨寒和冯保。
“陛下,您真信那沈卓?”
冯保低声道。
“信不信,不重要。”
君墨寒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那条秘密路线,“重要的是,这条路,确实是抵达扬州最快、也最隐蔽的路径。沈卓若真有问题,我们也能将计就计。林峰会处理好。况且……”
他望着扬州方向,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色和思念:“晚宁等不了了。大军行进太慢,朕必须尽快赶到她身边。任何可能的方法,朕都要试一试。”
“冯保,去准备。明日大军开拔后,入夜时分,朕与你,再选四名最顶尖的内卫,轻装简从,秘密离队,追赶林峰。”
“陛下!这太冒险了!”冯保大惊。
“冒险?”君墨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朕这一生,就是在冒险中走过来的。为了她,再冒一次险,又算得了什么。”
“记住,此事,绝密。”
“是……”冯保知道劝不动,只能忧心忡忡地应下。
当夜,大营寂静,唯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黄河的水声。
中军大帐的烛火,亮了一夜。
而谁也不知道,一场关乎帝后生死、江南归属的秘密疾行,已经悄然开始。
更无人知晓,在遥远的西南滇南深处,夜枭正带着玲珑阁最精锐的好手,穿越毒瘴弥漫的原始丛林,向着那个据说有“赤阳草”的古老苗寨,艰难跋涉。
而在扬州,那座被重兵围守的别院里,昏迷中的李晚宁,指尖又一次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苍白的唇微微开合,仿佛在无声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墨寒……
(第207章 完)
章末:皇帝秘密离队,轻身赴险!
沈卓是忠是奸?秘密路线上等待的是接应还是埋伏?
滇南苗寨,夜枭能否取回救命药草?
昏迷的皇后,能否等到爱人到来?
帝后江南重逢在即,但杀机,也已然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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