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飘荡着熟悉的粉笔灰和旧书卷的气息，偶尔有抱着作业本匆匆跑过的低年级学生，向他投来一瞥，又很快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秦平辉找到那扇门牌号未曾改变的门，从后门的玻璃窗望进去。教室里的桌椅布局变了，黑板换成了智能屏，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空荡荡的座位上的角度，却仿佛与多年前的某个午后重叠。
他正有些出神，一个清脆悦耳、带着难以置信惊喜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秦平辉？！真的是你？！”
秦平辉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幻创学院最新款式校服、身材高挑的少女。她扎着利落的马尾，额前有几缕挑染成星空蓝的发丝，眼眸明亮，五官精致中带着一种娇养出来的灵动气质，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居然在这里碰到你”的讶异和毫不掩饰的喜悦。
“星回？” 秦平辉也有些意外，随即脸上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回到熟悉的环境，遇到真正熟识的故人，这种感受与面对那些陌生的打量截然不同。“好久不见。你……还在这个班？” 他看了一眼教室门牌，确认是自己曾经的班级。
“不然呢？这可是‘我们的’老巢！” 幻梦星回语气熟稔又带着点嗔怪，走上前来，很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像以前一样，“你消失这么久，一出现就跑来教室门口发呆？也不提前说一声！秦叔叔和江阿姨知道你回来吗？露希酱呢？”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但眼里的笑意显示她并非真的责怪。
面对这位青梅竹马兼老同学，秦平辉那些对外人的淡然和疏离很自然地消融了。他耸耸肩，语气轻松：“昨天刚回来。爸妈知道。露希……应该正在上课吧，我没打扰她。”
“算你还有点良心，没直接闯进去吓大家一跳。” 幻梦星回皱了皱鼻子，随即又笑起来，目光在他脸上仔细打量着，“不过能碰到你真好！感觉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快说说，这么长时间，到底去哪儿‘深造’了？” 她语气调侃，但眼神里是实实在在的关心。
秦平辉顺便对体内的炼芯辉提了一句：“而且呀，我劝你也别瞎分析。这是星回，不一样。” 同时，他笑着回应幻梦星回：“去了个挺远的地方，参与了个封闭项目，不太方便联系。” 他用了和家里一致的说法。
“神神秘秘的。” 幻梦星回撇撇嘴，但并没有追问细节，大家族出身让她懂得分寸，“好吧好吧，平安回来就行。那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咱们班……虽然好多人毕业了，但还有几个老面孔呢，他们知道你回来肯定高兴！”
幻梦星回眼睛一亮，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气愤的神色，“对了对了！你刚回来，肯定不知道吧？就前几天，咱们学校那个‘吉祥物全知全能之战’，可气死人了！我跟你说，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一开始……”
她显然对这件事感触颇深，撸起袖子就准备给秦平辉从头到尾、绘声绘色地详细解说一遍，从顾影学院那个选手如何“悲壮”，到网上舆论如何“无理取闹”，再到后续调解如何“荒唐”。
然而，秦平辉在她刚起了个头，说到“顾影学院那个穿皮套的”时，便温和地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她。
“星回，” 他笑了笑，语气平和，“这事，露希昨天已经跟我详细说过了。来龙去脉，还有网上那些争议，我大概都清楚了。”
幻梦星回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嘴巴微微张开，眨了眨眼，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对哦！露希肯定跟你说了！你看我，一激动就忘了。那你肯定也知道后来调解庭上那个律师有多离谱了吧？简直跟演小品一样！” 她虽然没再详细展开，但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自己的评价。
秦平辉点点头，表示了解。炼芯辉的虚影安静地待在一旁，没有插入任何分析或调侃，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这老朋友重逢的场景。
“不说这个了，” 幻梦星回摆摆手，似乎也觉得反复提这件糟心事没意思，“你难得回来，走，我带你逛逛？学校新建的艺术中心可棒了！”
秦平辉正要回答，炼芯辉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平静地响起，不带任何额外分析，只是陈述事实：“监测到旧实验楼方向微扰动出现规律性增强，脉冲间隔缩短至四十三秒。强度依旧低，但活跃度上升。”
秦平辉神色不变，对幻梦星回笑了笑：“等会儿吧。我先自己随便转转，找找感觉。对了，星回，” 他像是随口一问，“那边旧实验楼，现在是不是还空着？我记得以前里面有些老设备挺有意思的。”
幻梦星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像是空着呢，放些破烂吧？平时没人去。不过你这么一说……前阵子倒是听学生会的人嘀咕，说好像有什么校外的人想申请用那块地方，被学校给拒了。也不知道想干嘛，神神秘秘的。” 她对这种行政小事兴趣缺缺，很快又热切地看着秦平辉，“你真不用我陪？那我先回教室了？老班的课快开始了！”
“好，你去吧。回头联系。” 秦平辉对她点点头。
幻梦星回对他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教室，隐约还能听到她进去后小声跟同学说“你们猜我刚才碰到谁了”的声音。
走廊里恢复安静。与老同学短暂而自然的相逢，冲淡了校园可能存在的疏离感。秦平辉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笑意，但眼神已投向旧实验楼的方向。
秦平辉在幻创学院图书馆的社科文献区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他刚在厚重的橡木桌前坐下，还没来得及摊开那本作为掩护的传媒年鉴，眼角的余光就被斜对面书架间一个娇小的身影吸引住了。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穿着带有大量蕾丝和蝴蝶结装饰的深紫色哥特风连衣裙，白色长袜，小皮鞋擦得锃亮。一头微卷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发顶别着一个显眼的、镶嵌着暗红色宝石的星星发卡。她正踮着脚尖，努力想够到书架上层一本厚重的、书脊烫金的硬壳书，那书名似乎是《古典戏剧中的非理性符号研究》。
这个形象，瞬间触动了秦平辉的记忆开关。
赤子炫芯，秦平辉在两次聚会时见过她几次，印象中是个话不多、总是用那双大眼睛安静观察周围、偶尔会露出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深邃表情的小女孩。幻梦星回提起她时，总带着点纵容和无奈，说这孩子脑子里装着太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写画画。
秦平辉记得，有两次聚会间隙，他试图和这个安静得有些异常的小女孩聊几句，但她要么被其他好奇的亲戚围着问东问西，要么就是被幻梦星回拉着去玩别的，总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他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名字和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此刻，在这里看到她，秦平辉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太惊讶。幻梦星回提过这孩子经常泡在图书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她拿书，或者只是打个招呼，小女孩似乎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努力，有些气鼓鼓地转过身，瞳孔随意地扫过阅览区，然后……
精准地，对上了秦平辉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讶异，随即迅速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终于等到你了”的狡黠和某种更深层探究意味的光芒取代。她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害羞或移开视线，反而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很小、但绝对不属于孩童的天真无邪、反而带着点“乐子人”看戏般趣味的弧度。
这种感觉，和之前在穿越旅途中和赤子炫流对事实的感想堪称一模一样。
然后，在秦平辉有些错愕的注视下，这个小萝莉抱着几本看起来比她脑袋还厚的书（不知她何时拿到的），迈着与那身繁复衣裙不太相称的、略显随意的步子，径直走到了秦平辉的桌子对面。
她把书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过于明亮的绯红眼眸直视着秦平辉，用刻意压低了、但依旧清脆的童音开门见山：
“秦平辉哥哥，好久不见呀。星回姐姐说你可能回来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个普通熟稔的邻家小妹，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让秦平辉心头一跳。
秦平辉稳住心神，对她笑了笑：“炫芯？好久不见。一个人来图书馆？”
“嗯哼。” 赤子炫芯点点头，很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椅子有点高，她的脚尖勉强能点到地，“这里安静，书也多，比在家里被当成吉祥物围观有意思多了。” 她皱了皱小鼻子，做了个嫌弃的表情，这个动作倒有点符合她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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