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罗马电影协会的紧急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李萱坐在长桌一侧,对面是六位投资方代表——两个意大利人,两个法国人,一个英国人,一个美国人。罗西导演坐在主位,眉头拧成了川字。桌上摊满了文件:碳十四检测报告、八思巴文翻译、威尼斯日记摘录,还有李萱临摹的画作照片。
“所以,你们在告诉我,”法国投资方代表皮埃尔推了推金丝眼镜,用带着浓重口音英语说,“我们投资两千五百万欧元的电影,主角可能是个真实的历史人物?而我们现在才知道?”
“是可能。”罗西导演纠正,“证据很有力,但还不能百分百确定。”
“那更糟!”皮埃尔敲着桌子,“如果是真的,我们拍的是历史传记片,需要更多考证,更多顾问,更——多——钱!如果是假的,我们可能被指控捏造历史误导观众!”
英国代表海伦比较冷静:“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是真的,这是个大卖点。‘被遗忘的女画家重见天日’——媒体会爱死这个故事的。”
美国代表马克摇头:“但风险太大。我们原计划是浪漫历史剧情片,现在要变成...考古发现片?观众想看爱情和冒险,不想看学术争论。”
李萱听着,心里急得不行,但脸上保持镇定。她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本娱乐圈小说,里面有个情节:女主角在国际合拍片中也遇到类似情况,当时她的做法是——用专业数据说话,同时用情感打动人心。
“各位,我能说几句吗?”李萱用意大利语开口,声音清晰平稳。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研究月华这个角色三个月了。”她站起来,走到白板前,“开始只是为了表演,但随着研究深入,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她贴出几张对比图:“左边是安东尼奥教授收藏的画作局部,右边是已知的元代画家作品。看笔法,看用墨,看构图——明显同源,但有个人创新。更重要的是...”
她切换到下一组图片:“这是我在临摹时发现的。月华的画里有一种独特的色彩过渡方式,介于中国画的平涂和西方油画的渐变之间。我请教了三位艺术史学者,他们都认为这种技法在十四世纪是超前的,很可能是个人创新。”
皮埃尔眯起眼睛:“所以?”
“所以如果她是虚构的,我们就是在创作一个艺术天才的故事。”李萱转向他,“如果她是真实的,我们就是在还原一个被历史埋没的天才。无论哪种,核心不变——这是一个关于女性创造力、文化融合、在逆境中坚持艺术的故事。”
她顿了顿,用更轻但更坚定的声音说:“而我认为,观众需要这样的故事。不只是浪漫,是力量;不只是冒险,是勇气。”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然后意大利代表卡尔洛开口了:“李小姐,你很会说话。但实际问题还是要解决——如果按真实历史人物拍,我们需要更多时间,更多预算。电影已经定档明年威尼斯电影节首映,时间来不及。”
“我有个提议。”李萱说——这是她从小说里学到的策略,“我们可以拍两个版本。”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两个版本?”罗西导演问。
“一个电影版,基于现有证据的艺术化创作;一个纪录片版,记录我们寻找月华真相的过程。”李萱越说思路越清晰,“电影按时上映,纪录片可以作为特别版蓝光碟附赠,或者在电影节做特别放映。这样既有商业性,又有学术性。”
海伦眼睛亮了:“这个想法不错。纪录片成本低,可以边拍电影边做。”
“但谁来拍纪录片?”马克质疑,“需要专业的纪录片团队...”
“我可以负责一部分。”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转头。艾洛伊丝站在门口,风尘仆仆,手里拎着个旧皮箱。
“抱歉来晚了,威尼斯到罗马的火车晚点。”她走进来,把皮箱放在桌上,“但我带来了更重要的东西。”
她打开皮箱,里面不是衣物,而是一沓泛黄的羊皮纸文件。
“我在威尼斯国家档案馆泡了三天,找到了这个——1345年到1352年威尼斯画家行会的登记册。”艾洛伊丝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看这里,用古意大利语写的:‘月华,东方女画家,获特许入会,因其技艺非凡。’”
她指着下面的签名:“这是行会会长的签名,还有...月华自己的签名,用汉字和拉丁字母双重签署。”
李萱凑近看。汉字“月华”写得娟秀而有力,旁边是拉丁字母拼写“Yue hua”。签名旁边还有个小印章——正是安东尼奥教授收藏画作上的“月华居士”印。
“这...”皮埃尔也站起来看,“这可能是真的...”
“还有更厉害的。”艾洛伊丝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当时的税务记录。月华在威尼斯有纳税,说明她有合法收入和住所。看这一条——‘为康塔里尼家族绘制肖像,获酬金五十威尼斯金币。’”
康塔里尼——正是艾洛伊丝发现的日记中,索尼娅的家族姓氏。
“所以日记是真的,画作是真的,行会记录是真的...”海伦喃喃道,“我的天,我们真的发现了一个被遗忘的历史人物。”
罗西导演深吸一口气:“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不要调整电影方向?”
“不调整。”李萱和艾洛伊丝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李萱示意艾洛伊丝先说。
“我的角色索尼娅,日记的作者,现在可以确定是真实存在的。”艾洛伊丝眼睛发亮,“这给了我更多的表演依据。我不只是演一个虚构朋友,我是在还原一段真实的女性友谊。”
李萱接话:“电影的核心应该是月华的艺术和精神,而不是纠结于每个历史细节是否百分百准确。我们可以基于真实框架,进行合理的艺术创作——这在历史剧情片中是常规操作。”
“但必须声明是‘基于真实历史人物创作’。”海伦补充,“不能让人以为我们捏造。”
“当然。”罗西导演点头,“片头和片尾都可以加上说明,纪录片也可以详细展示发现过程。”
皮埃尔和马克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点头:“我们需要重新评估预算和时间表。但原则上...我们支持这个方向。”
会议室里的气氛终于松动了一些。
散会后,罗西导演叫住李萱和艾洛伊丝:“你们两个...做得很好。特别是李萱,那个‘两个版本’的主意很聪明。”
“其实我是从一本小说里学的。”李萱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倒是实话,只不过那本小说是她穿越前看的。
“不管从哪里学的,有用就行。”罗西导演拍了拍她的肩,“接下来三个月会很辛苦。电影剧本要微调,你们要更深入地研究角色。有问题吗?”
“没有!”两人齐声回答。
等罗西导演离开,艾洛伊丝一把抱住李萱:“太刺激了!我感觉我们不是在拍电影,是在做历史侦探!”
“你从威尼斯赶来,就为了送这些文件?”李萱问。
“当然!这可是关键证据。”艾洛伊丝松开她,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月华在威尼斯的住址,那个房子现在还在,是家小咖啡馆。店主说阁楼里还有些旧东西,我约了明天去查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萱看了眼行程表:“明天上午有绘画课,下午可以。”
“那就说定了!”
两人约好时间,各自回去准备。李萱回到安东尼奥教授的乡间工作室时,天已经黑了。教授在画室里等她,桌上摆着简单的晚餐。
“会议怎么样?”教授问。
李萱把经过说了一遍,教授听完,沉默地喝完了杯中的红酒。
“我一直知道这些画很特别,但没想到...”他摇摇头,“没想到它们背后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子。三百年前,她坐在这里——也许就是你现在坐的位置——画画。然后画被遗忘,故事被遗忘,连她的名字都差点消失。”
“但现在我们找到了她。”李萱轻声说。
“是你找到了她。”教授看着她,“如果不是你为了演好角色这么拼命研究,这些画可能永远只是我收藏的‘有趣的东方古画’。”
那天晚上,李萱睡不着。她走到储藏室,再次站在月华的画前。这次她带了放大镜,一寸一寸地看。
在一幅描绘威尼斯狂欢节的画里,她在拥挤的人群角落,发现了一个微小但清晰的细节——两个女子手牵着手,一个穿着中式服装,一个穿着威尼斯贵族衣裙。她们没有戴面具,在戴着面具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真实。
李萱用手机拍下这个细节,放大。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是月华和索尼娅。
她想起小说里的苏灵儿,也是在研究角色时发现了隐藏的细节,从而让表演有了灵魂。现在,她有了比小说里更真实的细节。
凌晨两点,她给戴言发消息:“睡了吗?”
戴言几乎秒回:“刚收工,在卸妆。你那边呢?”
李萱把今天的发现和画上的细节告诉他。视频接通后,戴言看着那张放大照片,久久不语。
“怎么了?”李萱问。
“我在想...”戴言轻声说,“三百年后,会不会也有人这样研究我们的作品?通过我们演的角色,来理解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让李萱愣住了。
“也许吧。”她说,“所以我们要演好每一个角色,不只是为了现在,也是为了未来可能的研究者。”
戴言笑了:“你这想法够远的。不过说得对。对了,我这边也有个事——谍战剧的导演看了我在《丝路月光》里的试妆照,说想让我客串一个国际特工的角色,就两场戏,但在巴黎拍。”
“去啊!”李萱高兴地说,“什么时候?”
“下个月,正好你也在欧洲,也许能见一面。”
“太好了!”李萱算了下时间,“那时候我应该还在意大利训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挂断后李萱还是睡不着。她索性爬起来,铺纸磨墨,开始临摹那幅狂欢节画作。
这次她画得特别慢,特别仔细。每一笔都在想象:月华当时是什么心情?她第一次参加威尼斯的狂欢节,看到满街戴面具的人,会不会觉得荒诞又孤独?而索尼娅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进这场盛大的表演中...
画到那两个牵手的女子时,李萱的手有点抖。不是技术问题,是情感涌上来了。她想起和艾洛伊丝从竞争对手到朋友的过程,虽然不是三百年,但也有种奇妙的缘分。
第二天上午,绘画课结束后,李萱搭火车去威尼斯。艾洛伊丝在车站接她,两人直奔那家咖啡馆。
咖啡馆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招牌上写着“caffè della Luna”——月亮咖啡馆。店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名叫乔凡娜。
“我听祖母说过这个故事。”乔凡娜带她们上阁楼,“她说这栋房子曾经住过一个东方女画家,画很美,但后来搬走了,留下些东西。”
阁楼堆满了杂物,灰尘在阳光中飞舞。乔凡娜指着一个旧木箱:“那个箱子一直没人动过,你们可以看看。”
李萱和艾洛伊丝小心地打开箱子。里面没有画,只有一些日常用品:几个瓷碗(中国青花瓷),一支秃了的毛笔,一个干涸的墨盒,还有...一本小册子。
李萱屏住呼吸,戴上手套,翻开册子。
不是日记,是素描本。里面全是速写:威尼斯的桥,运河的船,街上的猫,还有人物——很多人物。老人,孩子,妇女,商人...每个人物旁边都有简单的注释,有些是中文,有些是意大利语。
翻到最后一页,李萱的手停住了。
那是一张双人肖像速写。月华和索尼娅,并肩坐着,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都有笑意。下面有一行字,用中文和意大利语各写了一遍:
“异乡逢知己,此生足矣。”
艾洛伊丝虽然看不懂中文,但看到画就明白了。她眼眶红了:“这是...她们真的...”
“真的。”李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乔凡娜老太太站在楼梯口,轻声说:“我祖母说,那个东方女士晚年又回到威尼斯,就住在这个阁楼里。她每天都在画画,直到眼睛看不清为止。后来她把画都捐给了修道院,只留下这个箱子。”
“她后来呢?”艾洛伊丝问。
“安静地去世了。”乔凡娜说,“葬在圣米凯莱墓园,但具体位置没人知道。墓碑也许早就没了。”
离开咖啡馆时,李萱抱着那个素描本,像抱着珍宝。艾洛伊丝沉默地走在旁边,突然说:“我要把索尼娅演得更好。她不只是月华的朋友,她是理解她、支持她、让她在异乡找到归属感的人。”
“月华也给了索尼娅一些东西。”李萱说,“一个新的视角,一种不同的活法。她们的友谊是相互成全的。”
回到罗马已经是晚上。李萱直接去了安东尼奥教授的工作室,把素描本给他看。教授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地翻,手在微微颤抖。
“这比那些完成的作品更珍贵。”他最终说,“这些速写里有生活的痕迹,有即时的感受。你看这张——”他指着一幅街景速写,“她捕捉到了光影的变化,还有行人瞬间的姿态。这是画家的眼睛,真正画家的眼睛。”
“教授,我想用这个素描本作为表演的参考。”李萱说,“不模仿,是理解。理解她怎么看世界,怎么把看到的变成画。”
“好主意。”教授点头,“你可以试着像她一样,随身带个小本子,随时画速写。不是为画得好,是为训练观察和表达。”
从那天起,李萱的口袋里多了个小素描本。等车的间隙,吃饭的时候,排练的休息时间...她都在画。画教授工作室窗外的橄榄树,画罗马街头的游客,画艾洛伊丝专注读剧本的侧脸。
一开始画得很丑,但她不在意。重要的是过程——像月华一样,用画笔记录生活,用线条理解世界。
一周后,剧本微调完成。罗西导演召集所有人开会,宣布新方向:
电影片名加了个副标题——《丝路月光:被遗忘的女画家》。片头会有一分钟的真实史料展示(画作、文件、日记),片尾有拍摄纪录片的花絮。电影本身仍然是艺术创作,但基于真实框架。
月华和索尼娅的对手戏增加了三场,都是根据新发现的史料创作的:一场是她们一起逛威尼斯市场,月华教索尼娅辨认中国丝绸;一场是她们共同完成一幅画(月华画山水,索尼娅画建筑);还有一场是月华生病时,索尼娅照顾她,两人深夜谈心。
“这三场戏很关键。”罗西导演说,“要演出女性友谊的复杂和深厚——有欣赏,有嫉妒,有扶持,有理解。你们俩要找到那种化学反应。”
散会后,李萱和艾洛伊丝留下来对戏。排练室里,她们试着走位,念台词,找感觉。
演到月华生病那场时,艾洛伊丝忽然即兴加了个动作——她用手背试了试李萱额头的温度,动作自然而温柔。
李萱愣了一下,随即自然地回应:虚弱地笑了笑,握住艾洛伊丝的手。
“这个好!”旁边的副导演说,“很生活化,很真实。”
“因为我在想,”艾洛伊丝说,“如果索尼娅真的照顾生病的月华,她会这么做。不是戏剧化的动作,是细微的关心。”
“而且月华会感激,但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李萱补充,“她习惯了自己坚强,不习惯被人照顾。”
两人越聊越深入,从角色聊到现实,从表演聊到生活。等到离开时,天已经全黑了。
走在罗马的夜色里,艾洛伊丝突然说:“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演戏不只是工作。它让我理解了另一个时代、另一个文化、另一个人。”
“我也是。”李萱说,“而且我觉得...月华和索尼娅的友谊,在通过我们延续。三百年后,我们在演她们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成了朋友。”
艾洛伊丝笑了:“那我们要演得更好,才对得起这份延续。”
“一定。”
回到住处,李萱翻开那个素描本,在最后一页空白处,画下了今天排练的场景:两个现代女子,在排练室里对戏,窗外是罗马的黄昏。
她在旁边写:
“历史与当下,角色与自我,在此交汇。”
“我们演绎她们,她们也塑造我们。”
“这就是表演的魔法——让时间折叠,让灵魂相遇。”
合上素描本,李萱走到窗前。罗马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地上的星空。
而她心里明白,这部电影,这个角色,这段旅程,已经改变了她。
不只是作为演员的成长,更是作为人的理解。
月华在三百年后,通过她的表演,将重新被看见。
而她在演绎月华的过程中,也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这大概就是艺术的意义——连接,理解,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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