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宋姜又来到了柳林坡，柳林坡的风带着运河的水汽，吹得杨树沙沙作响。宋姜踩着晨露往坡上走，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马灵画的迎阳果栽种的区域图——那果子喜阳耐旱，得种在坡顶的沙壤土上，而玉子棒耐湿，适合种在靠近运河的缓坡。
“大哥，这渠挖得咋样？”李逵扛着锄头从坡下跑上来，裤脚沾着泥，“昨儿请的石匠把渠口凿成了漏斗形，说这样引水快，还不冲苗。”
宋姜走到渠边，见青石砌的渠口果然呈喇叭状，连接着运河支流，水流顺着坡度缓缓漫进田里，在垄沟里画出细碎的银线。“再在渠尾挖个蓄水池，”他用脚在地上划出轮廓，“下雨时能存水，天旱时能补水，一举两得。”
马灵正指挥农户往土里埋迎阳果的种子，那种子扁扁的，带着层灰褐色硬壳。“公明哥哥你看，”他捡起粒种子扒开，硬壳裂开，露出里面饱满的仁，“都是按你教的方法，你说这迎阳果得先破壳，不然出芽慢。我让农户用温水泡了整夜，壳软了才好处理。”
宋姜蹲下身，看着农户把种子埋进三寸深的坑里，盖土时特意留了个小土堆：“这是怕雨水积在芽上？”
“正是！”马灵笑得露出白牙，“迎阳果的芽嫩得很，积水容易烂，留个小土堆，水自然往两边流。等芽长到半尺高，这小土堆就慢慢被苗撑平了，那时也不怕积水了，还能让根扎得更稳。”
坡下传来船桨划水的声音，宋姜抬头望去，见运河上漂着几艘货船，帆布上印着“宋”字——是打扮成宋氏绸缎铺的梁山的船，想来是李俊他们送种子来了。他对李逵道：“你去招呼下，让弟兄们把船上的需要的玉子棒种子和迎阳果种子卸到柳林坡的仓库，顺便把新购的粮食和布匹装上，带回梁山。”
李逵应着跑下坡，宋姜却没跟着去，反而往运河边的柳树下走——那里藏着个隐蔽的码头，是他特意让人修的，专用来给梁山泊的船卸货。他刚走到柳树下，就见燕青从棵老柳树后钻出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
“哥哥，这是李俊让我交你的账册。”燕青把纸包递过来，“船上除了硫磺、盐巴，还有二十匹好布，是戴宗托人从苏州买的，说让扈三娘嫂嫂用来结交各路达官贵人的夫人。”
宋姜打开账册，见上面记着梁山泊急需的物资：“火药快用完了？”
“嗯，”燕青压低声音，“三位军师说最近官府查得严，火药不好买，让大哥想想法子。”
宋姜望着运河上的货船，忽然道：“柳林坡的玉子棒五个月后就能收第一茬，能顶不少粮食。你让李俊多派些船来，就说是运‘仙果’，官府不会细查。至于火药……童贯的管家前几日来，说枢密院最近要处理一批即将过期的火药，我已经托他帮忙留着，过几日就能运到。”
燕青眼睛一亮：“还是公明哥哥有办法！那童贯……信得过吗？”
“信得过，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宋姜冷笑，“何况我许了他，每批火药给他抽两成利，他自然乐意帮忙。只是这事得做得隐秘，让李俊的船夜里来运，卸在隐蔽码头，天亮前务必离开。”
燕青点头记下，忽然往坡上瞟了瞟：“哥哥，延庆公主来了！”
宋姜心里一动，知道定是那赵福金又偷偷跟来了。他对燕青道：“你先去安排卸货，我去看看。”
他刚往坡上走了几步，就见赵福金提着裙摆从坡上下来，鞋上沾着泥，显然是跟着他来了。“宋掌柜，这运河上的船是你的？”她指着那些印着“宋”字的货船，眼里满是好奇，“运的是什么？我能去看看吗？”
“是些普通的面料，张掌柜说帮我找找销路”宋姜不动声色地往坡上引她，“都是些普通的面料，公主就不需要去看了。倒是柳林坡的玉子棒要抓紧种下去，不然很可能会影响后续的生长和丰收？”
赵福金果然被吸引，跟着他往坡上走，嘴里还念叨着：“迎阳果熟了一定要叫我来！我要学炒五香迎阳果，宫里的御厨都不会做呢。”
宋姜笑着应下，眼角却瞥见燕青正指挥着弟兄们把硫磺往仓库里搬，帆布盖住了大部分，只露出点边角，看着像普通的石头。运河的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混着玉子棒的清香。
日头偏西时，宋姜站在坡顶望着忙碌的众人：农户们在给迎阳果的种子浇水，梁山泊的弟兄们在码头卸物资，李逵正和马灵打赌比试谁种的玉子棒长得快……风里飘着泥土的腥气、玉子的清香，还有运河水特有的咸涩，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大哥，晚饭在船上吃？”李逵远远喊着，手里举着条刚从运河里钓的鱼。
“不了，”宋姜道，“回仙味居吃，你嫂嫂说炖了玉子棒排骨汤，等着咱们呢。”
赵福金听了眼睛一亮，“宁儿姐姐做了排骨汤？我也要去尝尝！”
赵福金这话出口，宋姜愣了愣，才想起她总爱把“扈三娘”叫成“宁儿姐姐”——许是听他私下这样叫扈三娘的，便跟着学了去。他看了眼姑娘家沾着泥点的裙摆，又望了望远处运河上渐起的暮色，终究点了头：“若公主不嫌弃路远，便一道走吧。”
赵福金立刻笑起来，银钗在发间晃出细碎的光：“怎会嫌弃？仙味居的汤，比宫里御膳房的还好喝呢。”她说着便往坡下走，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路过李逵身边时，还不忘瞥了眼他手里的鱼，“这鱼看着新鲜，让二娘姐姐做铁板烤鱼，一更好吃。”
李逵挠挠头，把鱼往她面前递了递：“公主若喜欢，俺再去钓两条！”
“不必了，”宋姜走过来，接过鱼往竹篮里一放，“一条够了，多了反倒腻。”他转头对小声对燕青道，“物资卸完让弟兄们早些歇着，夜里巡仓库仔细些，别出岔子。”
燕青点头应下，目光在赵福金身上转了转，见她摘了片树叶，正对着夕阳看叶纹，指尖轻得像怕碰疼了它，便知这姑娘对宋大哥的心思已藏不住，只是宋大哥自己还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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