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耶什蒂城外,新建的“第4实验性炼油厂”在夜色中依然灯火通明,巨大的裂化塔和蒸馏罐在探照灯下投下巍峨的阴影,如同钢铁的森林。与周围其他炼油厂相比,这里警卫更加森严,进出需要经过三道关卡和严格的身份核查。内部,则是一个由德国、美国罗马尼亚三国工程师组成的“混编旅”在协同工作。
中心控制室内,弥漫着紧张而专注的气氛。来自美国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的前高级工艺工程师,查尔斯·怀特,正紧盯着复杂的仪表盘和控制屏,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发出指令,旁边的罗马尼亚翻译迅速而准确地将其转化为罗语,传达给操作员。
“调整F-203反应器温度,提升至485摄氏度……注意压力变化!”
“收到,提升F-203温度至485度!”
“分馏塔侧线采出流量,增加百分之五,观察产品辛烷值变化!”
“侧线采出流量增加百分之五!”
怀特工程师的眉头紧锁,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领口。他正在主持的,是罗马尼亚首次尝试运行的、基于SAAo从美国某破产化工设计公司购得的先进图纸建造的流化催化裂化(Fcc)装置。这套装置能将重质油转化为价值高得多的汽油和烯烃,是石油化工的核心技术之一。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罗马尼亚能否摆脱单纯出口原油的被动局面。
他的罗马尼亚副手,年轻但极有天赋的工程师维克多·杜米特雷斯库,则飞快地记录着各项数据,并与怀特带来的原始设计参数进行比对,不时提出自己的观察。
“怀特先生,催化剂循环速率似乎比设计值偏高,是否考虑稍微降低进料量?”
怀特看了一眼数据,思考片刻,点了点头。“有道理,维克多。按你的建议,微调进料阀,降低百分之三。”
命令被迅速执行。庞大的装置在精密控制下平稳运行,发出低沉的轰鸣。
这种场景,在罗马尼亚多个新兴或升级改造的工业据点已成为常态。外来专家带来了理论、经验和标准,本土工程师则提供了执行力、适应性和对本国条件的深刻理解。双方在共同的目标下,从最初的磨合、试探,甚至冲突,逐渐走向信任与协作。
在布拉索夫的“车辆与发动机研发中心”,来自德国的穆勒团队与罗马尼亚工程师合作,正在对一款基于引进技术、但针对巴尔干复杂地形进行适应性改进的轻型卡车发动机进行最后的耐久性测试。穆勒负责核心的燃烧室和燃油系统优化,而罗马尼亚团队则负责传动、底盘和车身结构的重新设计。
“汉斯,你看,这是我们根据山区多弯、坡陡的特点,重新计算的变速箱齿比。”年轻的罗马尼亚设计师拉杜铺开图纸。
穆勒仔细看了看,用生硬的罗语夹杂着德语评论:“嗯……想法不错。但这个档位的强度,需要验证。我们可以用新引进的那台疲劳试验机……”
这种紧密的合作,不仅加速了具体项目的进展,更在潜移默化中提升了整个罗马尼亚工程技术队伍的水平。SAAo定期组织技术研讨会和培训,强制要求引进专家分享经验,并将他们的讲稿和技术笔记整理成册,作为内部教材下发。一个覆盖机械、化工、冶金、电气等主要工业门类的“技术知识库”正在快速形成。
然而,挑战依然存在。最大的隐患来自于外部世界逐渐加剧的政治紧张局势。纳粹在德国的掌权,使得许多德裔专家与国内家人的联系变得困难,也让他们对未来的担忧日益加深。SAAo不得不投入更多资源,用于安抚这些专家的情绪,并设法将他们的直系亲属也秘密接来罗马尼亚,这又是一项艰巨而危险的任务。
另一方面,大规模的技术引进和人才招募,尽管尽力保密,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国家的注意。德国盖世太保和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的触角,都开始隐约察觉到在罗马尼亚境内,有一股不寻常的技术聚集潮流。外交渠道传来一些试探性的询问,都被罗马尼亚外交部以“正常的商业技术合作”和“引进外国教师弥补高等教育不足”等理由搪塞过去。但埃德尔一世知道,这种借口维持不了太久。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在窗户纸被捅破之前,形成足够的内部造血能力。”埃德尔在听取SAAo季度汇报时强调,“下一步的重点,要从‘引进消化’逐步转向‘吸收再创新’。要让我们的年轻人尽快挑大梁。”
为此,教育部进行了一系列激进改革。在大学里,增加了大量工程应用类课程,强调理论与实践结合。奖学金向工科专业大幅度倾斜。同时,建立了“王室科技奖”,重奖在技术引进、消化和创新中做出突出贡献的个人和团队,无论其是外来专家还是本土人才。
一股崇尚科学、尊重技术、投身实业的风气,开始在罗马尼亚社会,特别是在年轻一代中悄然形成。布加勒斯特大学工程系的图书馆和实验室,深夜依然座无虚席。学生们讨论着来自西方的期刊论文,钻研着复杂的图纸,眼中闪烁着与他们的父辈截然不同的光芒——那是对通过知识改变个人和国家命运的强烈渴望。
在“第4实验性炼油厂”,经过连续七十二小时的不间断调试,那套流化催化裂化装置终于成功生产出第一批达到设计标准的优质汽油。当化验员将结果报告送到控制室时,室内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的欢呼。查尔斯·怀特工程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与他的罗马尼亚搭档维克多用力地握了握手,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疲惫而欣慰的笑容。
“我们做到了,维克多。”怀特用英语说。
“是的,怀特先生,我们做到了。”维克多用罗语回答,眼神明亮。
这一刻,国籍和背景的差异似乎暂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作为工程师共同解决问题的成就感,以及为脚下这片土地贡献力量的认同感。
埃德尔一世在王宫里收到了炼油厂成功的加密电报。他放下电文,走到巨大的罗马尼亚地图前,目光扫过那些被标注出来的、正在被新技术和新人才激活的工业节点。
“人才的血脉已经注入,”他低声自语,手指轻轻敲打着地图上普洛耶什蒂的位置,“下一步,就是让这血脉奔腾起来,滋养整个国家的躯体,让它拥有足够的力量,去迎接那不可避免的、来自四面八方的风暴。”
他知道,这场以黄金和远见驱动的“抄底”行动,远未结束,甚至可以说,最关键的阶段——将外来养分彻底转化为自身筋骨——才刚刚开始。但至少,罗马尼亚已经抓住了一丝先机,在死气沉沉的欧洲大陆上,点亮了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科技之火。这簇火苗能燃多旺,将决定这个王国在即将到来的巨变中,是成为棋子,还是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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