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三十七分，第一缕稀薄的、带着刺鼻水腥气的灰白色雾气，如同幽灵般，从长江江面悄然升起，贴着水面，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两岸弥漫。
清漪园地下临时指挥中心内，气氛凝重如铁。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屏显示着无人机穿雾拍摄的江面实时画面、龟蛇两山的3d地形图、以及代表各方单位的信号标识。雾气如同活物，在屏幕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城市的光亮与轮廓。
林薇站在屏幕前，身影在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如标枪般挺直。她刚刚确认了那条最关键的内部通讯线路——“园林车”已安全抵达陆军总医院内部通道，赵明正在被稳妥地转移至军方专车。心中最沉重的一块巨石暂时落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危机感。她知道，自己作为“诱饵”的价值，此刻已被放大到极致。
“直升机按计划在预定空域盘旋，电子侦测显示，有三个不同的信号源在对其进行持续跟踪和扫描。”程磊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对方上钩了。他们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空中单位吸引。”
“李哲那边情况如何？”林薇问道，目光紧紧锁定代表蛇山南麓的那个闪烁的光点。
几乎在同一时间，蛇山南麓，一片依山而建、显得颇为陈旧的民居区。雾气在这里受到山林阻挡，显得略微稀薄，但依旧给昏暗的天色和错综复杂的小巷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面纱。
李哲亲自带队，身边只跟着两个最精干、最信得过的手下。他们穿着深色的便装，动作迅捷如狸猫，悄无声息地潜行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根据周慕白提供的线索和手下前期摸排，那位“陈半仙”的住所，就在这片巷子深处，一栋带有独立小院的二层旧楼。
“哲哥，前面拐角就是。院子里有狗，我们绕后墙。”一个手下压低声音道。
李哲打了个手势，三人如同鬼魅般贴着墙根移动。空气中弥漫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霉味，混合着越来越浓的雾气，让人呼吸都有些不畅。远处江上隐约传来货轮低沉的汽笛声，在这寂静的巷弄里回荡，更添几分诡异。
来到后院墙外，李哲示意手下搭人梯，他敏捷地攀上墙头，借着院内一棵老槐树的掩护，向内窥视。
院子不大，收拾得却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有种刻意的秩序感。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尘不染，几盆耐阴的植物摆放得错落有致。而在小院中央，一个穿着灰色中式对襟上衣、身形清瘦的老者，正背对着他，静静地坐在一张石凳上。他手中，果然握着一根深色的、看似普通的盲杖，杖头轻轻点着地面，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与王副总描述的节奏隐隐吻合。
是他！“陈半仙”！
李哲心中一阵激动，正要下令行动，却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老者的身旁石桌上，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罗盘，而罗盘旁边，竟赫然放着一台处于开启状态的、带有信号发射天线的军用级平板电脑！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地图坐标！
一个“盲人”，如何使用需要视觉操作的平板电脑？
除非……他根本不是真盲！这根盲杖，只是伪装，或者是某种……身份的象征，甚至是……指挥的工具！
就在这时，那“陈半仙”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头也未回，却用一种异常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薄雾，传入李哲耳中：
“墙上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雾锁大江，风已起，尘埃……也该落定了。”
李哲心中一凛！被发现了！对方不仅敏锐，而且似乎……早有准备！
他不再犹豫，低喝一声：“动手！”
三人如同猎豹般翻墙而入，直扑院中的“陈半仙”！
清漪园指挥中心。
“林总！监测到异常信号！”一名技术人员急促地报告，“在蛇山南麓区域，出现一个高强度、短周期的加密信号发射，正在持续！信号模式……与之前周先生提到的，可能用于远程引导的信号特征高度吻合！”
林薇目光一凝，聚焦在蛇山南麓那个骤然变得明亮的光点上。李哲动手了！那个信号……是“陈半仙”在发送指令？还是……
几乎同时，另一个屏幕亮起红色警报。
“警告！清漪园外围东南方向，第三号监控节点失去信号！”
“警告！园内红外动态感应系统在b区廊道发现未授权移动热源！速度很快，正在向主楼方向渗透！”
来了！林薇心脏猛地一缩。对方的攻击，果然还是指向了她这个“诱饵”！声东击西？不，或许是双管齐下！一边试图拦截“假目标”直升机，一边直捣黄龙，目标直指坐镇指挥的她！
“启动‘铁壁’预案！所有安保人员按预定方案就位！非战斗人员立即进入地下掩体！”吴峰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迅速下达指令，冷静而高效。
指挥中心内，灯光瞬间切换成暗红色的应急模式，沉重的合金闸门开始缓缓落下。
林薇没有动，她依旧站在大屏幕前。屏幕上，代表入侵者的红色光点正在清漪园的内部地图上快速移动，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晕染开来。
“程总，清漪园遇袭。李哲已在蛇山与目标接触。”林薇对着麦克风，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对方动用了专业武装人员，渗透能力很强。”
频道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程磊更加冰冷的声音：“坚持住。直升机佯动小组已收到指令，可以开始执行‘驱鸟’行动，吸引和分散对方外围火力。我协调的快速反应分队正在路上，预计七分钟内到达清漪园外围。”
七分钟……在训练有素的职业武装人员面前，这七分钟，将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猎犬，山鹰，报告情况。”林薇切换了内部频道。
“b区廊道交火！对方有微型冲锋枪和消音器，火力很猛！战术动作专业，不是普通匪徒！”猎犬的声音夹杂着激烈的枪声和喘息声。
“山鹰就位，已锁定两名从园林区潜入的目标，请求授权清除。”山鹰的声音则如同冰冷的狙击枪管。
“授权清除。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主楼入口。”林薇下令，没有丝毫犹豫。
战斗，就在一墙之外猝然爆发。消音武器发出的“噗噗”声与猎犬小组武器的还击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清漪园最后的宁静。浓雾不仅笼罩了江城，也笼罩了这座东湖深处的堡垒。
林薇能听到子弹击中墙体、玻璃碎裂的声音，能闻到隐约飘来的硝烟味。她紧紧攥着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些移动的红色光点，以及那个依旧在蛇山南麓持续闪烁的信号源。
“陈半仙”……“管家”……“尘埃计划”的最终阶段……
所有的谜底，似乎都将在今夜，在这场越来越浓的大雾中，被彻底揭开。
而她，绝不能倒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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