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那块烂棺材板,像块冰,又像块炭,冰得我手抖,烫得我心慌。
我把它死死攥着,手指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这晦气又吓人的东西,是从哪座坟里冲出来的?薄刀地包上那几座老坟,我上上下下干活,没见塌啊。
难道这山肚子底下,还埋着别的、没人知道的东西?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薄刀地包周边的棺材?
我不敢再往下想。
把烂木头塞进贴身的口袋,抬起头,强迫自己定下神,看向眼前这片蓝光幽幽的地下世界。
这地方太大了,比三界洞那个“大殿”还要大上好几圈。
头顶是高得望不见顶的穹窿,布满那种发着蓝光的苔藓,像倒挂着的星空,只是这星星冷冰冰的,瞅着让人心里发毛。
脚下的湖岸很窄,往前几步就是墨黑的水面,那几根擎天巨柱一样的石笋,从水中央直插上去,隐没在蓝色的光晕里。
水面上,漂浮着那种发光的孢子,像鬼火,慢悠悠地荡着。
我沿着窄窄的湖岸,踩着滑腻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往深处走。镰刀握在手里,刀口对着前方。每走一步,心跳都像擂鼓。
走了约莫一袋烟的功夫,岸势开始往下斜,水面变得异常平静,像一大块黑色的玻璃。
那蓝光映在水上,能照见水下挺深的地方。我蹲下身,屏住呼吸,凑近了看。
这一看,我浑身的汗毛又一次竖了起来!
水下不是空的!
借着那幽幽的蓝光,我能模糊地看到,水底下,躺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影子!不是石头,那轮廓,分明是倒塌的墙壁、散架的木梁,甚至还有一个个四四方方、像屋基一样的石台子!
这……这水底下,难道埋着一个寨子?!
我猛地站起身,心脏怦怦狂跳。
我想起麻婆以前喝醉了酒,说过一些胡话,说什么老早老早以前,我们这地方发过一场通天的大洪水,把山脚下的一个老寨子整个儿给吞了,连人带房子,全卷进了地底下,再也找不到了。
当时只当是童话,鬼话,逗小孩开心的话,难道……难道是真的?这水底下,就是那个被吞没的古寨?
娘的失踪,跟这个沉在水底的古寨,有没有关系?她是不是不小心闯进了通往这里的入口,掉了进去?还是说……她被什么东西,从那个寨子里给拽了下去?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我沿着湖岸狂奔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下。越往深处走,水下的景象越清晰。我看到断裂的石板路,看到歪倒的石磨盘(和我刚才恍惚看到的那个影子对上了!),甚至在一处水特别清浅的地方,我还看到了一个半埋在淤泥里的、陶罐的口沿!
一切都表明,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
我跑到湖岸的尽头,前面没路了,只有一片向下倾斜的、没入水中的碎石滩。水在这里看起来不算太深,能隐约看到水底那片废墟向更黑暗的深处延伸。
要不要下去?
我看着那墨黑的水,想起祭坛洞里那具干尸,想起手里这块棺材板,心里直打怵。这水底下,除了倒塌的房子,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比如……泡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死人?
可是,万一娘真的在里面呢?万一她被困在了某个还没完全塌掉的角落里?
这个想法像针一样扎着我。
我咬咬牙,把背上的长绳解下来,一头牢牢拴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另一头捆在自己腰上。我脱下破旧的毛蓝衣服,只穿着一条裤衩,把镰刀别在裤衩上,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新点燃的火把。
水冰冷刺骨,像无数根针扎进皮肤。
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水里走。水没过膝盖,没过腰,没过胸口……水下的能见度比在上面看差远了,火把的光在水里只能照出一团昏黄的光晕。
我憋着一口气,弯下腰,把脸埋进水里,努力睁大眼睛往前看。昏黄的光晕下,倒塌的土墙、腐烂的木桩像怪兽的骨骸,静静地躺在淤泥里。一条肥大的、从未见过的白色盲鱼,慢悠悠地从我眼前游过,吓得我差点呛水。
我沿着水底的缓坡往下探。突然,我的脚踩到了一个不是石头也不是泥土的东西!硬邦邦的,带着点弧度!
我猛地缩回脚,蹲下身,用手去摸。
那东西半埋在淤泥里,我用手扒开厚厚的泥,它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半圆形的、锈迹斑斑的铁环!铁环连着一段已经腐烂断裂的木条。
这……这像是什么东西的残破簸箕?!
这水底寨子里,怎么会有簸箕?难道很久以前,这里还有簸箕?
就在我惊疑不定的时候,更远处,火光勉强照到的黑暗水域里,似乎有一个更加庞大、更加规整的黑色影子,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那是什么?是一座还没完全倒塌的石屋?还是……
我憋气已经到了极限,胸口像要炸开。我猛地抬起头,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水珠从头发上流下来,迷住了眼睛。
我抹了一把脸,回头望去。我离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拴着绳子的那块岩石,在蓝光的映衬下,像一个模糊的黑点。
四周是无边的、泛着蓝光的黑暗和死寂的水域。水下,埋藏着一个消失的古老世界。而我,像一个闯入阴间的孤魂野鬼,悬在这阳世与冥府的交界线上。
娘,你真的……在这下面吗?
我攥紧了那块贴在胸口的棺材板,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第一次对自己的寻找,产生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找的,可能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个……早已被这片幽冥吞噬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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