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河水的咆哮,通过脚下颤抖的岩壁传来,震得我心口发麻。
乳白色的河水翻滚着,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横亘在河上的那座藤蔓吊桥,在水汽中显得腐朽而脆弱,像一道悬在阴阳边界上的蛛丝。
桥的那头,是那片笼罩在昏黄微光下的神秘山谷。
谷口那几根木桩上悬挂的模糊影子,像招魂的幡。
娘,你会不会就在桥的那头?
这个念头像火一样烧着我。
我紧了紧背上的绳索(另一端牢牢系在岸边的石笋上),深吸一口灼热的硫磺气,踏上了吊桥。
桥身剧烈地摇晃起来,藤蔓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我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扭曲震动)。我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手指死死抠着粗粝的藤蔓。桥下奔腾的河水卷起的水雾,打湿了我的裤腿,冰凉刺骨。
短短十几丈的距离,像走了一辈子。
当我终于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回头望去,吊桥在雾气中微微晃荡,来路已模糊不清。
我定下神,抬头打量这片山谷。
光线来自极高处的岩壁裂隙,像是黄昏时分的天光,让谷内的一切都蒙上一层不真实的昏黄。空气温暖潮湿,弥漫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与身后硫磺河的刺鼻味截然不同。
最引人注目的,是谷口那几根一人多高的木桩。
走近了才看清,木桩被深深砸入地下,顶端悬挂着一些已经风干发黑的、类似动物头骨的东西,还有一串用兽骨和磨光的石头串成的项链。它们在山谷微风的吹拂下(我能看到它们轻轻摆动),发出细微的碰撞(我能感觉到木桩传来极轻微的、有节奏的振动)。
这像是一种边界标记,或者……警告?
我绕过木桩,向山谷内走去。
谷内地势起伏,生长着许多低矮、叶片肥厚的蕨类植物,还有一些散发着幽淡荧光的蘑菇。这里像一个被遗忘的地下桃源,却静得可怕。
没走多远,我就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发现了人为清理过的痕迹。
地面上的杂草被铲除,堆在一边已经枯黄。空地中央,有一个用黑色石头垒成的、已经熄灭的火塘,塘里有厚厚的灰烬。
火塘边,散落着几个破损的陶罐,样式古朴,但绝不是远古之物,更像是寨子里几十年前常用的那种。我还发现了一小片被踩实的地面,上面隐约可见杂乱的脚印,大小不一,有深有浅。
这里近期有人活动过!不止一个人!
我的心狂跳起来,蹲下身仔细搜寻。
在火塘边缘的一块石头下,我摸到了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一个生锈的、装旱烟用的小铁盒,上面印着的花纹已经模糊,但绝对是近几十年的工业制品!
铁盒已经空了,但那股熟悉的、廉价的旱烟味还没散尽。
我拿着铁盒,手开始发抖。
联想之前的线索:水下的铜锁和手电筒、兽穴中的瓷片、石林的箭头……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在并不久远的年代,有一批人,曾系统地探索并利用这片地下世界!他们在这里停留,生火,生活!
娘失踪的时间,完全对得上!
她是不是就是被这批人中的某一个带走的?或者,她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被迫卷入其中?
我站起身,压抑住激动,继续向山谷深处探索。山谷比想象中要深,蜿蜒曲折。
随着深入,我发现两侧的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人工开凿的浅洞,像是用来避雨或储物的壁龛。在一个较大的壁龛里,我甚至找到了半截霉烂的草绳和几块啃干净的鸟骨头。
这简直是一个小型的、临时的栖息地!
是谁需要在这里建立据点?土匪?逃难的人?还是……从事某种见不得光勾当的人,比如——人贩子?寨子里不是一直流传,娘的失踪和人贩子有关吗?
如果这里是人贩子用来中转、藏匿“货物”的窝点……那娘她……
我不敢再想下去,冷汗浸透了后背。
就在我心神震荡之际,前方山谷的一个拐弯处,有什么东西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光。我快步走过去,看清那东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那是一块褪色严重的、女人用的包头布,淡黄色的,边缘有一朵小小的、磨平了的兰花图案!
我认得这个包头布!
是娘的!
她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是很多年前,爹从外面赶场回来买给她的!她很喜欢,戴了很久,直到边缘的兰花都磨模糊了!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娘真的到过这里!不是在我的幻觉里,是真实地来过!
是挣扎时掉落的?还是……她曾经被囚禁在这里?
我颤抖着捡起包头布,环顾这片死寂的山谷,那些熄灭的火塘、散落的陶片、避风的壁龛,此刻在我眼中,都变成了无比恐怖的刑场!
娘在这里经历过什么?恐惧?绝望?
我像疯了一样,在山谷里狂奔,用手扒开每一丛可疑的杂草,检查每一个岩壁的凹处。我要找到更多的证据!
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岩缝里,我摸到了一小卷潮湿、快要烂掉的牛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用木炭画着一些极其简陋的、歪歪扭扭的路线图,还有几个看不太懂的符号。其中一个符号,让我瞳孔一缩——是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这个符号,和我在兽穴岩壁上看到的刻痕(两道短线中间一个点)有相似之处!
这地图是不是描绘了通往这片山谷的密道?那些符号,是不是他们内部的暗号?
娘的包头布,近年的烟盒,简陋的地图……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残酷的可能性:娘失踪前,可能接触过,甚至被一群利用地下通道活动的人控制了。而这片山谷,曾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爹的沉默,他听到“郎岱”时的反应……是不是意味着,他打听到的真相,远比我想象的更黑暗、更接近这片山谷?
我攥着娘的包头布和那张烂地图,站在山谷的微光里,浑身冰冷。寻找了这么久,我第一次感觉离真相如此之近,却也如此地令人恐惧。
山谷的前方,雾气更浓,光线愈发昏暗,似乎还有更深邃的空间。
娘,你的脚步,是否也曾走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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