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下来,山口处,林默和周明的影子被地上那堆将熄未熄的柴火拉得老长。
周明把苏晓晓搂在怀里,掌心反复搓着她冰凉的小手和脸颊,指腹都磨得发烫了,那点凉意在女孩身上却丝毫未减。
他低头看着晓晓肿得发亮的脸颊,嘴唇翕动着,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又重得像要把人从梦里拽出来。
林默蹲在赵磊身边,隔一会儿就伸手探探他的鼻息。每一次指尖触到那微弱的气流,心都像被一只手攥紧了。
赵磊的呼吸越来越浅,胸口的起伏几乎要看不见,原本泛着紫红的皮肤,此刻竟透出几分灰败。
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噼啪爆开,映得赵磊的脸忽明忽暗,更显得吓人。
风从山口灌进来,带着山涧的潮气,除此之外,只有柴火燃尽的轻响。山路上却忽然亮起一串手电筒的光。
光柱刺破浓黑,在崎岖的路面上晃动、交叠,像一条蜿蜒的光带,正朝着山口的方向挪动。
村民们的脚步声踩过碎石的咯吱声、彼此的吆喝声、电筒开关偶尔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山谷里荡开层层回音,带着股驱散寒意的暖意,又透着不容耽搁的急切。
“是他们!”周明猛地站起来,怀里的苏晓晓被惊动了,发出一声细弱的呻吟。
他赶紧稳住身形,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林默也站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没过多久,路的尽头真的亮起了几点微光,起初像远处的星子,随着脚步声渐近,那光点越来越密,连成一片晃动的光海。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扫来扫去,照亮了路边的矮树丛,也照亮了村民们急步赶来的身影。
“在这儿!我们在这儿!”林默朝着光的方向大喊,声音刚出口就发了颤,尾音里裹着的哭腔自己都没察觉。
周明看着那些光柱越来越近,看着村民们的轮廓在光里逐渐清晰,突然就有温热的液体砸在苏晓晓的手背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哭了,不是嚎啕大哭,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无息地往下掉,砸在手背上,又顺着指缝滴进怀里女孩的衣领里。
他赶紧用袖子去擦,可越擦越多,心里那根绷了整整一天的弦,在看到光的那一刻,“啪”地断了。晓晓有救了,他们都有救了。
“让让!都让让!”王建国举着电筒冲在最前面,光柱扫过地上的赵磊和苏晓晓,他眉头猛地一拧,“赶紧搭把手!”
几个村民立刻放下带来的门板,王建国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托住苏晓晓的后背和腿弯,王婶则用带来的薄毯裹住她,嘴里念叨着:“可怜见的,这孩子……”
话没说完就红了眼眶。李铁柱那边也轻手轻脚地把赵磊移上门板,男人平日里抬石头的手,此刻稳得像托着易碎的瓷瓶,生怕碰坏了半分。
“建国叔!”李铁柱直起身,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看这俩人的样子,耽误不得!”
王建国刚把林默和周明扶稳,闻言快步走到门板边。
电筒光打在赵磊青紫的嘴唇和苏晓晓微弱起伏的胸口上,他喉结滚了滚,重重叹了口气:“石头!”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立刻应声:“叔!”
“你现在就往村里冲!”王建国指着山下的方向,语速快得像打鼓。
“把拖拉机发动起来,油加满!再让你媳妇把家里的棉被都抱到车斗里,我们这就送人过去,到了就直接往县城医院赶!”
“哎!”石头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山下跑,手电筒的光在陡峭的坡路上一颠一颠,很快就成了个小点。
“抬的时候千万稳住了!”李铁柱压低声音叮嘱着,视线在门板上两人苍白的脸上扫过。
又加重语气对抬门板的四个村民说,“脚下看清楚,这山路滑得很,哪怕慢半分,也不能磕着碰着孩子!”
话音刚落,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林默和周明,见两人身上的红疙瘩还在往外渗着细汗,脸色白得像纸,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们俩别硬撑。”
王建国这时也走了过来,伸手碰了碰林默被蛰肿的胳膊,见他疼得龇牙咧嘴。
又看了看周明几乎抬不动的腿,当即朝不远处喊了声:“大强、小马,过来搭把手!”
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立刻跑过来:“建国叔,咋说?”
“林默和周明这俩孩子也撑不住了。”王建国指了指两人,“你们背他俩走,到了村里再说。”
“哎!”大强应着,已经蹲下身拍了拍后背,“上来吧,我先背你。”
林默还想推辞,却被周明用眼神按住了。他看着小伙子宽厚的脊背,又看了看远处正缓缓移动的光带,终是咬咬牙趴了上去。
周明也被小马稳稳背起时,才发现自己的腿早就麻得没了知觉,眼眶一热,把脸埋在了对方的肩头。
这一路的紧绷,在被稳稳托住的瞬间,终于泄了半分。
林默和周明点点头,看着两副门板被稳稳抬起,手电筒的光簇拥着它们往山下移动。
光带在黑暗里蜿蜒,像两条急切的河流。周明抬头望向那串移动的光,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这一次,是热的。
山风依旧凉,可那片晃动的光里,藏着比火焰更烫的温度,正一点点把漫漫长夜,烫出一道通往黎明的口子。
一群人走出不远,王浩的身影便出现在山口,看着被抬走的赵磊和苏晓晓,看着那些村民们的身影,眼神冷得像冰。
一行人刚走出山口没多远,身后的阴影里便缓缓立起一道身影。
王浩站在方才林默等人生火的地方,双肩上各蹲着一只瘦小的猴子,猴眼在夜色里闪着幽绿的光,与他眸底的寒意如出一辙。
他望着那串渐远的手电筒光,望着村民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没半分暖意。
肩上的猴子突然吱吱叫了两声,爪子不安分地挠着他的衣领,他抬手在其中一只猴头上敲了敲,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急什么。”
话音落,他迈开步子,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明明是缓步前行,却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手电筒的光带在他前方缓缓移动,他与那队人的距离,正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缩短。
村庄里早已灯火通明。石头果然把拖拉机准备好,车斗里铺着厚厚的棉被。
石头娘还在往上面摞着干净的棉垫,嘴里念叨着:“垫厚点,别让孩子硌着。”
李铁柱指挥着村民把张晓晓和赵磊小心地抬上车斗,林默和周明被大强和小马扶着,坐上拖拉机。
周明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苏晓晓。此刻,王婶正用手帕蘸着温水给她擦脸。
她紧绷的下巴才微微松动,喉结滚了滚,对身边的林默低声说:“能赶上……肯定能赶上。”
林默没应声,只是望着拖拉机头那两盏昏黄的灯。
灯光不算亮,却像两颗定盘星,让他乱了一整天的心绪稍稍安定。
这时王建国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个粗瓷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姜汤:“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他把碗递过去,又看向准备出发的拖拉机,“石头,路上千万别急,稳着开!”
“知道了叔!”石头坐在驾驶座上,已经把油门轰得突突响,“保证安全送到!”
李铁柱跳上第一辆拖拉机的车斗,“走了!”他朝第二辆拖拉机上的村民挥挥手,“保持距离,别跟太近!”
两盏车头灯刺破夜色,拖拉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山村骤然炸开,像两头蓄势待发的铁牛,缓缓驶上通往县城的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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