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苏晓晓的脸白得像纸,呼吸越来越弱,脚踝的肿胀已经蔓延到小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钉在她身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下山,快点找到医生。
“当时情况太急了。”林默的声音发飘,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苏晓晓被蛇咬后眼皮都抬不动了,意识模模糊糊的。哪还顾得上别的,只能把重东西全扔了,背她往山下赶。”
他抬眼看向程峰,眼神里带着点无措的恳切:“别说那两个包了,我们自己的东西也扔了大半。大部分物资全留在营地了,只抓了几瓶水和压缩饼干,怎么轻便怎么来。”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又听见了苏晓晓当时压抑的呻吟,还有林子里风吹树叶的呜咽声。
那时只觉得每分每秒都在和时间赛跑,哪会想到这些被遗弃的物件,此刻竟成了证明他们经历的关键。
“所以……”林默的尾音带着点干涩的沙哑,“那些能证明的东西,确实都在营地。”
话音刚落,旁边的周晴忽然放下笔,笔帽扣在笔杆上的轻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她抬眼看向林默,眉峰微挑,语气里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没有任何实物能证明这些遭遇?
没有证据能说明那两个背包存在,也没法证实李亮和那位王浩的身份?”
这句话像块冰投入沸水,会议室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林默猛地一怔,周明急了,刚要开口说“不信我们可以带你们去”,却被对方冷静的目光堵得说不出话。
张昊原本就发飘的眼神更慌了,手指紧紧攥着病号服的衣角,指节泛白。
是啊,他们说的一切都像是空口无凭。林默感到一阵无力,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
他看着程峰紧绷的下颌线,看着周晴笔下那行“无实物佐证”的记录,忽然觉得这几天的惊心动魄,好像随时会被质疑成一场编造的谎言。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张昊突然颤巍巍地抬起手,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张身份证,放在会议桌上,并轻轻向前推了推。
“这……这个能证明吗?”张浩的声音细若蚊蚋,身份证被晨光映得透亮——照片上的男生眉眼清秀,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姓名栏“王浩”两个字清晰分明,地址一栏印着“云安县”。
林默和周明同时愣住,眼里的茫然几乎要溢出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张昊会把它揣在身上一路带到医院。
周晴握着笔的手顿在半空,原本准备追问的话卡在喉咙里,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份证上,又转向张浩涨红的耳根,一时间没再开口。
程峰伸手拿起身份证,指尖捻着身份证的边缘轻轻翻转,像是在掂量这张卡片的重量。
他盯着照片看了两秒,抬眼时目光正撞上张浩躲闪的视线:“这张身份证怎么会在你这儿?”
张昊的脸像被泼了层红墨水,从脸颊一直烧到耳后,“当时看是身份证,想着说不定有用,就顺手塞进裤兜了。后来被蜂群追着跑,又绕路翻山……乱糟糟的,差点就忘了这回事。”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化成了气音。
会议室里静了片刻,只有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划过玻璃的轻响。这张突然出现的身份证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子,让原本紧绷的空气里,忽然漾起一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程峰的眼尾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目光像是突然被点燃的星火,亮得有些灼人。
他指尖在身份证边缘轻轻敲了敲,接连抛出几个问题,语速比刚才快了半分:“你们遇到的蛇、蜂群,还有那两个背包,有没有发现人为布置的痕迹?”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林默三人,最后落在张昊脸上:“‘王浩’这个名字,你们在学校、在探险群里,或者出发前查资料的时候,有没有在哪儿听过?”
林默和周明几乎同时摇头,张昊更是把脸埋得更低,声音细若游丝:“没……没听过。”
程峰盯着他们看了几秒,见确实问不出更多细节,便把身份证递给周晴。
周晴立刻从证物袋里抽出个透明封套,仔细将卡片装进去,压在笔录本最下面。
“你们先安心养伤。”程峰站起身,制服的衣料摩擦着发出轻响,“后续调查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们。”
他看了眼腕表,又补充道,“手机保持畅通,想起任何细节也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
周晴像是早有准备,从制服口袋里抽出三张印着治安司徽章的名片,指尖夹着走到三人座位前。
递到周明和张昊面前时,动作干脆利落,名片轻轻放在会议桌上,边角对齐了桌面的木纹。
轮到林默时,她的手腕忽然顿了半秒。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握着名片的指节上,能看见指腹因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
她垂眸看了眼林默搭在会议桌沿的手,缠着纱布的手腕上,蛰痕透过白纱隐隐泛着红,又抬眼对上林默的视线,那双刚经历过惊魂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慌乱,却藏着一丝不肯松懈的执拗。
周晴的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像是有句话已经滑到舌尖,最终却只是将名片轻轻放在林默手边的会议桌上。
“有事随时打上面的电话。”她的声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转身跟着程峰走出会议室没再回头。
三人送走警察,返回病房后周明才松了口气:“还好张昊把身份证揣着了,不然真说不清。”
林默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程峰刚才那句“有没有人为的痕迹”,像根细针,扎在他心里隐隐发疼。
临近中午,苏晓晓和赵磊的家人陆续赶到了中心医院。林默三人心里七上八下,既担心IcU里两人的病情,又怕他们的家人情绪激动,会忍不住来质问甚至迁怒。
可出乎意料的是,两家人竟异常平静。他们只是默默去交了医药费,然后在医院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下,每天守在IcU门口,隔着玻璃窗望一眼里面的人。
这样的平静,反倒让林默三人心里更不是滋味,只盼着苏晓晓和赵磊能早点醒过来。
两天后的清晨,阳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默、周明和张昊坐在病房等着护士送来出院单。
经过两天持续的输液和换药,他们胳膊上、脖颈间的红肿早已消退,那些被蜂蛰出的细密伤口,如今只剩浅褐色的疤痕,像撒了把细碎的沙粒。
医生刚做过最后检查,笔尖在病历本上签下名字时,语气轻松了不少:“恢复得不错,疤痕慢慢会淡,回去注意别吃辛辣,有不舒服随时来复查。”
出院单递到手里时,周明却摇了摇头,指尖捏着单子的边角微微发皱:“我不走,得在这儿等晓晓醒过来。”
林默没劝,有些牵挂是劝不回去的。他走过去拍了拍周明的后背:“有事随时打我电话,别硬撑。
我和昊子先回学校处理下假条的事,过几天再过来。”
周明点点头,喉咙里“嗯”了一声,没回头。林默和张昊沿着走廊慢慢走,特意和苏晓晓、赵磊的父母打了招呼。
走出医院大门的瞬间,阳光猛地涌过来,带着初秋的暖意,晃得两人都眯起了眼。
林默抬手挡了挡,指缝间看见街上往来的车流,听见远处小贩的叫卖声,忽然觉得这寻常的人间烟火,竟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让人踏实。
视线不自觉地又飘向医院大楼,那里的窗口后,藏着他们暂时无法触及的焦灼与等待。
两人并肩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像两条尚未走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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