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小,天地间仍飘着细碎的雪花。陈无戈抱着阿烬,沿着山道朝边陲小镇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实了才迈出下一步。左臂的旧疤不再发烫,但皮肤下的纹路偶尔还会轻轻跳动,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阿烬靠在他怀里,脸颊冻得有些发白,呼吸却轻而均匀。她睁着眼,望着前方模糊的镇口轮廓,没有说话。碑林那一幕仍在脑海中回荡——那道刺目的白光,那股冰冷的气流,还有指尖如被烈火灼烧般的痛感。她微微动了动手,发现手指已恢复正常,唯有锁骨处隐隐发热。
陈无戈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看了她一眼:“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她轻声回答,声音不大,却清晰。
他点点头,没有再问。右手始终按在断刀柄上,指节因长时间紧握略显发白。体内的灵气缓缓流动,炼体二阶的力量尚在适应中。身体比以往沉重,反应却更敏锐,连远处风吹枝叶的细微声响都能捕捉。
镇口越来越近。
杂货铺屋檐下挂着冰棱,门半掩着。一道灰影从后方闪出,拄着木杖,独眼蒙着黑布,是老镇长。他站在原地不动,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陈无戈停下脚步,立于雪地中,未再靠近。
老镇长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快步走来,从怀中取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的东西,迅速塞进陈无戈手中,触碰即离。
“拿着。”他压低声音,“能保命。”
陈无戈低头看向掌心。油纸已被体温焐热,打开后露出半块残玉。玉质温润,表面刻着一个“武”字,笔画古朴,边缘有裂痕,显然是从整块玉上断裂下来的。
刚握住玉,左臂旧疤猛然一震。
不是错觉。
那道赤金色的纹路瞬间浮现,皮肤下似有火焰窜动。与此同时,腰间的断刀发出一声轻鸣,刀身血纹一闪而过,唯有他自己可见。
他抬眼看向老镇长。
老人并未看他,目光落在他胸前的断刀上,嘴唇微动,低声说道:“陈家少爷……”
四个字出口,陈无戈瞳孔骤缩。
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身份。老酒鬼临终前只留下密信,他也从未在镇上提及姓氏。可眼前这个平日市侩圆滑、避他如瘟神的老镇长,竟叫出了这个称呼。
他还欲追问,老镇长却已后退两步。远处传来犬吠,夹杂着脚步声,似是巡使巡逻队正在靠近。
老人未再多言,转身离去。木杖敲击地面,发出“咚咚”声响,背影佝偻,走得急促却不慌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风雪之中。
陈无戈立于原地,手握残玉,未动分毫。
玉石贴着手心,温度不高,却有一股奇异的暖意顺着掌心渗入手臂。左臂的古纹仍在跳动,频率与心跳一致。他试着引导灵气注入玉佩,却发现它既不吸收也不排斥,宛如一块寻常石头。
可断刀的反应做不了假。
他收起残玉,放入贴身内袋,拉紧衣襟。阿烬一直注视着他,这时轻声开口:“那玉……好像在叫我。”
他立刻低头看她。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锁骨处的火纹正微微泛红,蓝光一闪即逝。她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抬手轻轻按了一下那里。
“疼?”他问。
“不疼。”她摇头,“就是……有点热。”
他皱眉,未语。他知道这不是巧合。自碑林起,阿烬的火纹便在不断变化,每一次异动,都会牵动他的血脉与断刀。如今这块玉出现,不仅引发古纹震动,也让阿烬产生感应。
这玉绝非普通信物。
他抱着她转身,未入镇,而是朝破庙方向走去。破庙距镇口不远,便于藏身,又能观察镇内动静。他不能贸然进入,七宗巡使随时可能出现。老镇长虽送来玉佩,但他不敢断定对方是否真正站在自己这边。
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一深一浅。
抵达破庙外,他寻了处背风角落,将阿烬放下,让她倚墙而坐。自己蹲在她身旁,从内袋取出残玉,再次握于掌心。
这一次,他凝神静气,缓缓引导体内灵气流向手掌。
玉依旧毫无反应,但当气息触及“武”字刻痕时,左臂古纹猛然一跳,识海中掠过一道模糊身影——一人持刀,动作迅疾,仅留一道残影。
并非完整武技。
只是一个片段。
可这刹那影像令他心跳加快。他试着模仿那个动作,右手在空中划出一记弧线。指尖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割开一道细缝,发出轻微的“嗤”声。
阿烬看着他,忽然说道:“你刚才……是不是用了和碑林里一样的招式?”
他未答,只盯着自己的手指。方才那一划,与他在碑林炸裂时使出的“指式”极为相似。那时他尚不明其理,如今看来,那段战魂记忆,或许就藏在这块玉中。
他收回手,将玉重新收好。
阿烬望着他,又道:“我想碰一下那块玉。”
他立即摇头:“不行。”
“我不是要拿。”她声音很轻,“我就想看看……它会不会再亮。”
他直视她的眼睛。她没有撒谎,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期待。他知道她不会乱来,但她体内的火纹极不稳定,一旦失控,后果难料。
他沉默数秒,终究还是将玉取出,放在两人之间的雪地上。
“只能看,不准碰。”他说。
她点头。
玉静静躺在雪上,“武”字泛着微光,如同被月色浸染。阿烬凝视着它,呼吸渐渐放缓。几息之后,她锁骨处的火纹再度发热,蓝光自皮肤下透出,映照在雪地上。
玉突然轻轻一颤。
并非风吹。
而是自发震动。
紧接着,“武”字光芒亮起,虽弱却持续不断。阿烬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对准玉佩,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
陈无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够了。”
她眨了眨眼,火纹的光缓缓褪去,玉的光芒也随之熄灭,恢复平静。
他迅速收起玉,塞进最里层衣袋,重新抱起她,走向破庙深处。庙门半塌,他用断刀削了两根木棍撑住,防止积雪压垮。角落堆着干草,他将她安置其上,盖上自己的外衣。
“睡一会儿。”他说。
她闭上眼,不多时呼吸便趋于平稳。
他坐在门口,背对着她,手搭在断刀柄上,望着外面渐暗的天色。风停了,雪也小了,镇上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昏黄而模糊。
他抚了抚左臂的旧疤。
古纹仍在,余温未散。
那块玉紧贴胸口,隔着衣物也能感知它的存在。它不属于七宗,也不似寻常遗物。它认得他,也影响着阿烬。
更重要的是——
它唤醒了《 primal 武经》的一段记忆。
他不知老镇长为何冒险送玉,也不知对方究竟知晓多少。但他清楚一件事:从今夜起,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而他,必须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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