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戈站在密室中央,身姿挺拔如孤峰峙立。那柄刃口残缺的断刀,依旧随意地挂在腰间粗麻腰带上,刀鞘朴素无华。他的右手自然垂在身侧,五指微微蜷曲,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灼烫感,仿佛有细小的火焰在皮下游走——那是方才以纯粹意念引动刀气、斩裂门槛后,力量短暂凝而未散的余韵。
门外,那为首的黑袍长老虽然被迫后退了半步,脸上惊疑不定,却并未真正撤离。他身后,数名七宗精锐如磐石般钉在原地,目光如同淬毒的钩锁,在中央那座依旧散发着神秘波动的漆黑石碑,以及石碑前那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之间,反复逡巡、衡量。
空气凝滞如胶。
三名身着不同样式服饰、显然精擅合击与封印之术的七宗门人,从队列中沉默地踏前一步,站了出来。
左边一人,身形瘦高,双手各执一条儿臂粗细的黝黑铁链,链身并非光滑,而是布满细密的倒刺,链尾各系一枚拳头大小、刻满镇邪符文的青铜古铃。他手腕轻抖,铜铃相撞,发出并非清脆、而是低沉压抑的“嗡嗡”声,仿佛能扰乱心神,摄人魂魄。
中间一人,矮壮如铁塔,怀中紧紧抱着一只四四方方、通体暗沉的金属笼子。笼身非金非铁,表面阴刻着层层叠叠、流转着暗淡微光的禁锢符文。他双臂肌肉贲张,显然这看似不大的笼子分量不轻。
右边一人,面白无须,神情阴鸷,最引人注目的是其额头、双颊、胸口等数处要害,竟都贴着一张边缘泛着不祥灰白色光芒的“封灵符”。符纸无风自动,微微飘扬,散发出一种强行压抑自身灵力、换取某种极端封印之力的诡异气息。
三人不言不语,默契地移动脚步,呈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阵型,将密室那唯一的入口牢牢封锁、围定。
“困龙禁法,起阵!”
一声低喝不知从三人中谁的口中发出。
话音未落,动作齐发!
瘦高者双臂猛然抡圆,两条黝黑铁链如同两条出洞的毒蟒,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与摄魂的铜铃嗡鸣,一左一右甩入密室之内!铁链并未直接攻击陈无戈或阿烬,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贴着地面急速游走、盘绕,最终在地面上划出一个直径约两丈的、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诡异圆弧,将两人隐约圈在中央!
几乎同时,那矮壮汉子吐气开声,将怀中四方铁笼奋力掷向半空!
“嗡——!”
铁笼脱手的瞬间便迎风暴涨!符文依次亮起,暗沉的光芒连成一片,竟在半空中化作一个半透明、却散发着实质禁锢之力的巨大牢笼虚影,如同倒扣的巨碗,带着镇压一切的沉重威势,朝着下方被铁链圈定的区域轰然罩落!
而那面白无须者,眼中厉色一闪,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他额头、脸颊、胸口的数张“封灵符”同时无火自燃!灰白色的火焰跳跃,升腾起缕缕带着腐朽与隔绝意味的青色烟雾。烟雾并不扩散,而是迅速融入空气中,使得密室入口附近的区域,传来一阵令人心烦意乱、灵力运转滞涩的低沉嗡鸣!这是要强行压制、甚至切断阵内人与天地灵气的联系,令其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三重压制,层层递进,专为擒拿、镇压那些身负特殊血脉或刚刚突破、境界未稳的“觉醒者”而设计!配合默契,迅雷不及掩耳!
陈无戈左脚如同生根,纹丝不动。右脚却缓缓地、坚定地向前踏出了半步。
就在脚掌落地的刹那——
“咚!”
他体内的气血,如同沉睡的江河被投入巨石,轰然一震!一股灼热的气流自丹田直冲顶门,又顺着脊柱轰然散向四肢百骸!左臂那道战魂印记,仿佛被彻底点燃,暗金色的纹路不再局限于手臂,而是如同蔓延的古老图腾,瞬间爬过肩胛,向后背与胸膛扩散!金赤交织的光芒透过破碎的衣物隐约透出,在他皮肤之下明灭流转,散发出一种洪荒凶兽苏醒般的威严与暴烈!
此刻并非月圆之夜,天地间并无特殊灵力潮汐。但他能清晰地“听”到,血脉深处,那沉寂了二十余年的古老战魂,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力度,回应着他的意志、他的愤怒、他的决绝!
他的呼吸,随之改变。
不再是受伤后的急促浅薄,也非调息时的绵长均匀,而是一种极其缓慢、深沉,仿佛每一口吸入的都不是空气,而是实质的阻力,需要用力“撕开”才能纳入胸腔的奇特节奏。一呼一吸之间,胸膛起伏的幅度不大,却带着某种撼动人心的力量感。
阿烬站在他身后半步,没有言语。她的右手掌心轻轻按在自己小腹丹田的位置,那里正是焚龙纹能量汇聚的核心之一。幽蓝色的火焰纹路开始明显发热,热度顺着锁骨向上蔓延,让她额前的碎发都无风自动,轻轻飘拂。她澄澈的眼眸紧紧盯着前方的三道身影,气息吞吐之间,已然在不知不觉中,与陈无戈那奇特的呼吸节奏,达成了完美的同步与共鸣。
刀意,不再需要刻意凝聚。
就在陈无戈心神与战魂彻底勾连、呼吸与阿烬同步的瞬间,一股凝练、纯粹、带着斩破一切桎梏意志的“意”,便自他四肢百骸、从他与阿烬共鸣的“场”中,自然勃发、汇聚于掌心!
陈无戈霍然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五指张开,并非握拳,也非并指如刀,只是平平地、稳定地向着三角阵型的核心——那块被铁链圆弧围绕在正中央、微微凸起于地面、上面刻满了扭曲符线的黑色阵眼石板——缓缓推出。
动作看似缓慢,实则意念已至!
“嗡——!”
一道无形无质、却让空气剧烈扭曲波动的凛冽斩波,自他掌心骤然爆发!没有耀眼光芒,没有震耳巨响,只有一种极致的“锋利”与“斩断”的意念,撕裂空气,无视了铁链划出的幽暗圆弧,更无视了那半空中正在下压的牢笼虚影与弥漫的封灵青烟,笔直地、毫无花巧地轰击在那块黑色阵眼石板之上!
“咔嚓——!!!”
先是清脆的碎裂声!那块看似坚硬无比的黑色石板,连同上面精心刻绘的扭曲符线,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旋即爆裂开来,化作一地齑粉!
阵眼一破,阵法立生反噬!
“噗!” 那面白无须、燃烧封灵符的阴鸷男子首当其冲,浑身剧震,张口喷出一股带着符纸灰烬的黑血!额头、脸颊残余的符纸瞬间燃尽,化为飞灰,他本人则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瘫倒在地,气息萎靡。
半空中,那正在下压的四方牢笼虚影剧烈地晃动、扭曲起来,表面流转的符文光芒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响,最终“砰”的一声,炸裂成漫天光点,消散无踪!那矮壮汉子如遭重击,抱着已然恢复原状、却灵光尽失的铁笼踉跄倒退,脸色煞白。
“铛!铛!”
两条原本如同活物般在地面游走的黝黑铁链,失去了阵法核心力量的支撑与引导,其中靠内的两节链身应声崩断!断裂的链节倒卷而回,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抽在始料未及的瘦高持链者肩膀之上!
“啊——!” 那人惨嚎一声,肩骨碎裂声清晰可闻,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带得向后飞起,重重摔在通道墙壁上,滑落下来时已是半昏迷状态。
门外,所有七宗门人,包括那黑袍长老在内,脸色齐刷刷变得难看无比!眼神中的凝重与忌惮,瞬间攀升到了顶点!这可不是简单的击退,而是以力破巧,一击便精准地摧毁了阵眼核心,导致整个“困龙禁法”瞬间崩溃,反噬施术者!这种对力量本质的理解、对时机节奏的把握、以及那恐怖凝练的刀意……与情报中那个只会凭借悍勇和残缺刀法拼命的边陲小子,判若云泥!
陈无戈缓缓收回推出的右手,五指自然并拢。指尖的灼烫感已然平复,但那充盈全身的力量感却越发清晰。他抬起左手,指腹轻轻抚过左臂那道旧日刀疤。
疤痕处,不再有血迹渗出,也不再传来撕裂的痛楚。触手所及,是一种温润而坚实的质感,仿佛那不是一道伤痕,而是一块经过千锤百炼后、完美融入血肉的古老烙印。他能感觉到,这道烙印深处,正与体内那奔腾的战魂之力、与身侧阿烬那沉静的焚龙纹气息,紧密地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稳定而强大的三角支撑。这股新生的力量,绝非外力强加,而是源自他血脉最深处,那被压抑、被遗忘、如今终于被他亲自“听见”并“唤醒”的、属于陈氏古武的真正传承之音!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如同出鞘的利刃,越过地上痛苦呻吟的三名布阵者,直直地望向密室入口处,那群如临大敌的七宗高手。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
七宗高手迅速从惊愕中调整过来,动作更加迅捷,眼神也越发冰寒。有人迅速从怀中取出色泽更深、符文更复杂的崭新符箓,小心翼翼地替换掉之前消耗或受损的;有人默默将武器握得更紧,指节发白;有人脚下悄然后撤半步,调整到最佳的爆发与闪避位置。他们是七宗精心培养、专门负责追捕、镇压各种“异端”与“觉醒者”的爪牙,见识过太多惊才绝艳之辈在刚刚突破、境界未稳的脆弱时刻,被他们以层出不穷的压制手段强行打断、镇压、乃至废掉。
眼前这个陈家小子虽然表现出了惊人的战力与领悟,但越是如此,越说明他此刻正处在新旧力量交替、境界初成未固的关键节点。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刚刚烧制成型、却还未彻底冷却定型的瓷器,看似坚硬,实则内部结构不稳,最怕剧烈的外部冲击与干扰。他们要做的,就是不惜代价,持续施压,不给他任何稳固境界、消化所得的机会,直到他内息紊乱,新境崩塌,甚至走火入魔!
一名身着深灰色绣银边长袍、手持一柄寒光闪烁短戟的中年男子,从人群后排越众而出。他面容冷峻,气息沉凝,显然是这批人中的二号头领,地位仅次于那黑袍长老。他稳稳站在队伍最前方,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在陈无戈的脸上,尤其是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你刚刚领悟的东西,确实不凡。”灰袍男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般的笃定,穿透密室内的肃杀气氛,“但你不必强撑。我能感觉到,你每一次呼吸,看似深沉,实则都在剧烈消耗着刚刚觉醒的本源之力。新境未固,强行催谷,如同无根之木,无水之源。你,撑不了多久。”
陈无戈依旧沉默。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千百年未曾移动过的石像。腰间的断刀,刀柄上的粗麻被他的体温焐热,却依然未曾出鞘一寸。
阿烬悄然将身体向前挪动了半步。她不再完全居于陈无戈的侧后方,而是与他形成了一个微妙的犄角之势——她稍稍靠后一线,却又能随时策应左右,补全防御死角。她手臂上,源自焚龙纹的滚烫热力持续传来,一部分顺着两人之间无形的“双生共契”联系渡入陈无戈体内,助他稳定气血;另一部分则被她悄然引导,顺着脚底,无声无息地渗入地面那些古老而黯淡的符文刻痕之中。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竟有一丝细若游丝、却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一闪而逝,仿佛她体内的龙魂,也在回应着外界的压力与陈无戈沸腾的战意。
灰袍男子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怎么?以为靠这早已失传的‘双生共契’,就能逆天改命,挡住七宗千年布局?”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这种违逆天道的传承,早该随着陈家的覆灭一同烟消云散!七宗统御天下修行正道千年,根基之深,岂是你一个边陲野小子,带着个身负不祥火纹的‘灾星’,就能妄想颠覆的?!”
言毕,他不再废话,猛地将手中短戟高举过顶!
一个简单却明确的进攻信号!
其余六名七宗高手瞬间响应!身影晃动,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般,迅速向两侧分散,隐隐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将密室入口连同内部空间完全笼罩在攻击范围之内。有人抖手抛出一张闪烁着金属光泽、边缘带有倒钩的坚韧锁网;有人指间夹着数张边缘泛着危险红光的一次性爆裂符箓,符纸无风自燃;更有人以极快的速度蹲下身,指尖蘸着特制的灵墨,在地面上飞速勾勒起新的、更加阴毒的禁锢与削弱阵法纹路!
目标明确无比——绝不给陈无戈丝毫喘息与调整之机!以连绵不绝、五花八门的压制手段,在他新境最脆弱的此刻,一鼓作气,将其彻底镇压!
陈无戈的右脚,再次向前移动了寸许距离。
非常细微的移动,却让他的整个身体重心随之微微下沉,双膝自然弯曲成一个极富弹性、随时可以爆发的弧度。周身皮肤下,那暗金赤芒交织的战魂印记光芒大盛,不再局限于体表,而是向外扩散出一层薄薄的、仿佛由无数细小刀芒组成的淡金色光膜,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这层光膜看似虚幻,却散发着一种极致锋锐、排斥外物的气息。几张飘荡而至、试图贴近他身体的低阶符箓,尚未真正触及光膜,便在数寸之外自动卷曲、焦黑、化作飞灰!
他终于开口。
声音不高,甚至因为消耗而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心悸:
“你们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primal武经》……”
他顿了顿,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缓缓抬起,稳定而有力地按在了腰间断刀的刀柄之上。粗糙的麻布传来熟悉的触感。
“从来就不在那石碑之上。”
他五指收紧,握住刀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视那灰袍男子:
“它,在我血脉之中。”
“在我每一次心跳里。”
“在我此刻,握刀的掌心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阿烬锁骨处的焚龙纹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幽蓝色的火焰不再温顺流淌,而是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炽热的蓝色火焰从她发梢、指尖、乃至周身毛孔喷薄而出!
然而,这爆发的火焰并未向四周无序扩散,造成灼烧与破坏。它们仿佛拥有灵性,受到阿烬精准的意念引导,贴着地面,如同奔腾的蓝色河流,沿着地面上那些古老、沉寂的符文刻痕急速流淌、蔓延!几乎眨眼之间,便与陈无戈脚下那层淡金色的刀意光膜连接、交融在了一起!
蓝焰与金芒交织,并未相互抵消,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生与增幅!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沉重!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山峰凭空降临,压得人喘不过气!一种浑然一体、攻防兼备、生生不息、仿佛能斩断一切、焚尽一切的恐怖“势”,在他们身周轰然成形,向外扩张!
灰袍男子瞳孔骤然收缩,厉声断喝:“还等什么?!动手!打断他们!!”
“咻——!”
锁网率先发动,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天罗地网,当头罩下!
数张爆裂符箓紧随其后,在空中划过弧线,几乎同时炸开!炽烈的火光与狂暴的冲击波四散飞溅,将昏暗的密室映照得一片通明!
地面上,新画的阴毒阵法纹路瞬间亮起乌光,数条如同毒蛇般的黑色能量锁链破土而出,缠向陈无戈与阿烬的双脚!
而那柄寒光闪烁的短戟,在灰袍男子全力催动下,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芒,后发先至,直刺陈无戈胸口膻中要穴!戟尖未至,森寒刺骨的杀意已让人汗毛倒竖!
七道攻击,几乎不分先后,从不同角度、以不同方式,同时降临!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务求一击建功!
陈无戈动了。
他没有拔刀。
甚至没有大幅度的移动。
他只是以左脚为轴,整个身体如同陀螺般,在原地极其迅捷地旋转了半圈!
就在旋转的刹那,凝聚于周身、并与阿烬蓝焰交融的那股磅礴刀意,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从他背部、双肩、乃至旋转产生的离心力中,轰然爆发!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呈完美环状的无形斩击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急速扩散!
首当其冲的锁网,在这环形斩波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被齐刷刷切成两段,断裂处平滑如镜,冒着青烟无力坠落。
爆裂符产生的火光与冲击波撞上扩散的刀意光环,如同海浪拍击在亘古礁石上,绝大部分被生生弹开、折射,轰击在密室顶壁与四周墙壁之上,炸得碎石簌簌落下,烟尘弥漫。
短戟化作的寒芒,瞬息间已刺至陈无戈胸前三寸!
陈无戈旋转的身体恰好在此刻完成半圈,正面迎向戟尖。他抬起的左手,并未去抓戟杆,而是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在间不容发之际,精准无比地凌空一夹!
“叮!”
一声清脆如玉石交击的鸣响!
那蕴含着灰袍男子全身功力、锋锐无匹的短戟戟尖,竟被他这两根手指死死夹住,不得寸进!
灰袍男子脸上骇然之色刚现——
“咔!”
一声轻微的、却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以百炼精钢打造、辅以符文加固的短戟戟尖,竟在陈无戈两指之间,应声而断!
陈无戈眼神冰冷,夹着断裂戟尖的双指顺势一甩,将废铁掷开,同时旋转未尽之势带动右腿,一记毫无花哨却快如闪电的侧踹,正中因兵器被毁而心神剧震、门户大开的灰袍男子腹部!
“嘭!”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响起。灰袍男子如遭巨锤轰击,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坚硬的石壁之上,发出一声闷响,滑落下来时,已是一口逆血喷出,面如金纸,再难起身。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其余六人的后续攻击刚刚及体,陈无戈已然解决掉威胁最大的持戟者!
他松开夹断戟尖的双指,双手骤然向身体两侧完全张开,五指箕张,仿佛要拥抱整个天地!
“轰——!!”
更加磅礴、更加凌厉的刀意,不再局限于环形防御,而是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找到宣泄口,从他四肢关节、掌心劳宫、乃至周身毛孔,狂暴地喷涌而出!
四道凝练程度远超之前的弧形斩波,呈“十”字交叉状,朝着左右两侧以及前方剩余的敌人,悍然斩出!
“嗤啦!”“铛!”“噗!”
左侧,一条甩来的锁链被斩波切断,另一张刚刚点燃的爆裂符被凌空劈碎,火光尚未完全爆发便已湮灭!
右侧,一名正蹲在地上专心画阵的七宗门人,手指刚触及地面符文,一道斩波已贴地袭来,他惊骇欲绝地缩手,却依然慢了一线,两根手指齐根而断,瞬间焦黑!剧痛让他发出非人的惨嚎,抱着残手翻滚出去。
前方,两名试图迂回包抄的持刀者,被正面袭来的十字斩波逼得连连后退,手中兵器与斩波余威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虎口崩裂,鲜血长流。
几乎就在陈无戈爆发的同时,一直沉默配合的阿烬也动了。
她并未起身,而是将双掌完全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心念集中,体内那与焚龙纹同源、却更加温和内敛的守护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毫无保留地灌入地面那些古老而黯淡的符文刻痕之中。
这些刻痕,本是陈家先祖布置在此、用于汇聚灵气、稳固空间的辅助阵法的一部分,虽因年代久远而灵力流失严重,但其根基仍在,与陈氏血脉隐隐呼应。
此刻,得到阿烬这蕴含着“双生共契”另一半力量、且性质奇特的能量灌注,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符文线条,竟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甘霖,骤然亮起了柔和的、却带着净化与排斥异种能量意味的红色光芒!
光芒并非攻击,而是沿着特定的线路急速流淌、汇聚,最终形成一股强大的阵法能量反冲,直逼向另外两名正在地面疯狂勾勒阴毒阵法的七宗门人!
“啊——!!” 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两人的手指正蘸着灵墨,在特定节点刻画关键符文,猝不及防被这源自阵法本身的反冲能量击中,整只手掌连同指尖的灵墨,瞬间被灼烧得一片焦黑!刺鼻的焦臭味弥漫开来,两人惨叫着缩回已成焦炭的手掌,惊恐万状地连滚爬开,再也顾不得布阵。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迅若雷霆,烈如风火。
陈无戈收势,缓缓退回最初站立的位置。腰间的断刀,依旧安静地悬挂着,刀鞘甚至未曾有半分移动。他的呼吸比方才出手前,明显变得更加深长、缓慢,胸膛起伏的节奏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与大地、与这密室、与身旁的阿烬,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周身那淡金色的刀意光膜缓缓收敛,融入体内,左臂的战魂印记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却并非消失,而是如同炽热的熔岩沉入地底,内蕴着更加恐怖的力量,随时可以再次喷发。
阿烬也缓缓站直了身体。她轻轻吐出一口带着淡淡蓝焰气息的浊气,锁骨处的焚龙纹热度明显降低,光芒也内敛了许多,却依旧稳定地亮着,如同黑夜中的星辰。她微微侧头,看向陈无戈的侧脸。
那张被尘灰与血迹沾染、却依旧棱角分明的脸上,眼神已然发生了质的变化。不再是长久以来深藏于沉默与警惕之下的隐忍与计算,也不再是因背负秘密与追杀而产生的沉重与迷茫。那是一种拨云见日后的澄澈,一种认准道路后的坚定,一种掌握力量本源后的从容与……漠然。对敌人命运的漠然,对前路艰险的漠然,甚至,对自己生死的某种超然。
他知道了自己的路在何方,也知道了自己手中的刀,该为何而鸣。
门外,残存的七宗高手迅速重新集结、靠拢。
他们不再试图分散包围,而是紧紧聚成一排,如同面对洪荒猛兽般,全神戒备。每个人,无论受伤与否,都毫不犹豫地从怀中、从储物法器内,取出了色泽更加深沉、符文更加复杂、气息更加危险的特制符箓。这些符箓明显是批量炼制、专为特定任务配备的制式装备,此刻被他们同时激发、高举,不同颜色的符光交织在一起,竟隐隐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残缺却威压惊人的古老阵图虚影!
他们不再奢望擒拿或镇压。而是要不惜代价,将此地彻底化作囚笼绝域!以符阵之力,强行隔绝密室内外所有天地灵气的流通,断绝陈无戈可能从环境中汲取力量恢复的任何可能!将他困死在这方寸之地,活活耗尽其新生的本源之力!
那灰袍男子挣扎着,扶着冰冷的石壁,艰难地重新站起。他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眼神怨毒而疯狂,死死盯着密室内的陈无戈,声音因内伤而嘶哑,却带着歇斯底里的恨意: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咳……我们今日来此,首要目标……从来就不是活捉你!”
他喘了口气,继续嘶声道:“我们是奉宗主之命,来彻底毁掉这个不该存在的传承!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这该死的‘双生共契’还存在一天,七宗就会像跗骨之蛆,永无休止地追杀下去!一次不成,就十次!十次不成,就百次!直到你油尽灯枯,直到你神魂俱灭,直到这世上,再无半点陈氏古武与那邪门火纹的痕迹!!你……能撑到几时?!”
陈无戈终于将目光,真正地投向了这个喋喋不休的灰袍男子。
那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潭,映不出丝毫愤怒或恐惧。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敌人都瞳孔骤缩的事。
他缓缓地、稳定地,将那柄一直挂在腰间、缠着粗麻的断刀,抽了出来。
“锃——!”
刀身与刀鞘摩擦,发出清越而短促的鸣响。并非全刀出鞘,仅仅只露出了一寸寒光凛冽的刀刃。
那一寸寒光,在密室昏暗的光线下,映亮了他深邃的眼眸,也映亮了前方敌人骤然紧绷的面容。
他依旧没有说一个字。
但他握着刀柄,向前稳稳地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恰好踩在了那道由他之前刀气斩出的、深达三寸的门槛裂痕边缘。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霸道、仿佛凝聚了万千战魂嘶吼与焚天烈焰意志的恐怖刀意,随着这一步踏出,如同无形的山岳,又如同出闸的洪荒巨兽,轰然向前碾压而去!
门外,那排紧紧靠拢、高举符箓的七宗高手,如同被无形的巨浪迎面拍中,齐齐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手中符箓的光芒都为之剧烈晃动、黯淡了几分!修为稍弱者,更是喉头一甜,嘴角已然见红!
阿烬紧随其后,也向前迈了一步。
她的姿态不再是将手掌贴于陈无戈后背,而是与他真正并肩,微微靠后一线。她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掌心朝上,五指微微弯曲。幽蓝色的火焰如同最温顺的精灵,在她白皙的指尖安静地跳跃、明灭,光芒柔和,却带着一种焚尽万物的内敛高温,随时可以化作撕裂一切的火焰长鞭或毁灭光束。
两人,面对门外残余的、至少还有五名保有战力的七宗精锐,以及那名重伤却怨毒不减的灰袍头领。
密室之内,一片死寂。
唯有地面上那些被激活后又缓缓黯淡下去的古老符文,还残留着些许微弱的余温与光芒。
断刀,只出了一寸。
寒芒映目。
刀意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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