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民狠狠的喝了一口豆浆,说:“大财,你别给你嫂子说情了,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不怕她。她就是那样的人,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别人就不行。我都同意你和她那样了,她还这样给我管得紧那样管得宽,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大哥,嫂子管你管得紧,她也是希望你能够回心转意,和她一起共同生活,白头到老,你也不要多想。”
“嗯嗯,大哥,我记住了。大哥,我们这次来,也是想请你回去,我们算算春节你回去救我的账,然后履行诺言,给你分一半金砖。我们准备过几天就走,你安排一下工地,与我们一同回去可好?”
“大财,我回去也不起作用,密码我真的忘记了。”
“那怎么办呢?”
“我好像在哪个本本上记了一笔的,你让我最近几天好好回忆一下,总是能够找到的。”
他不愿意告诉,那就只有死。按照和王秀芬的商量约定,他开始上眼药了。他说:“那也行,等你想起了再回来分吧。今天去买一点菜,就在你这里,让嫂子搞几个菜出来,大家把气氛活跃一下吧。”
“那行,今天下午,我去买菜,晚上来个不醉不休。”
“我去买菜吧,你去工地上忙吧。”
“好。我们有个公共临时食堂,就在那里煮饭吃。”
和张新民分手后,张大财给王秀芬打了电话,把一切事情都商量妥当了。
下午,张大财和王秀芬提着菜来了,碰到张新民,王秀芬赔礼道歉后,也再次邀请张新民一起回去。张新民说:“这边工地正忙,我年底回来。密码的事情我最近好好想想,想到了就来电话告诉你们。”王秀芬就说,那我去煮饭炒菜,这顿饭后,我和大财就回去了。
晚上六点,香喷喷的饭菜准备好了。张大财给张新民倒酒,王秀芬给张新民舀他最爱喝的鱼汤,顺便把药放进去了。
王秀芬的手很稳,乳白色的鱼汤一滴未洒,被她吹了吹,递到张新民嘴边。说:“这是你最爱喝的鱼汤,好久都没有给你熬过了。趁热喝,文火熬了俩钟头呢。”她笑着说,眼尾的细纹堆叠起来,像河里细微的波浪。灯光明晃晃打在餐桌上冰冷的岩板台面上,映得她指甲盖上那点浅淡的粉色格外清晰。
张新民没说话,视线从她脸上滑过,落在那汤里。热气袅袅,带着当归和黄芪被油脂包裹后的醇厚香气。“看啥呢哥?嫂子手艺你还信不过?”张大财的声音有点紧,试图掺进点惯常的笑,却只挤出半声干涩的咳。
张新民的眼珠缓缓转向他。那眼神沉得很,没什么波澜,却让张大财觉得像被什么冷血动物舔过了脊背。他终于张开口,含住了那勺汤。喉结一动,咽了下去。
“有点咸了。”他说。声音不高。
王秀芬脸上的笑僵了一瞬,立刻又活泛开来:“哎呦,光顾着看火候,怕是手抖多放了盐。下回,下回一定注意。”张新民没有挑剔,一勺一勺,沉默地喝着。碗很快见了底。王秀芬几乎是松了口气,接过空碗时指尖有些发颤。
张大财立刻端起酒杯,说:”大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来,弟弟敬你一杯。”张新民笑着端起杯子,与张大财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夜幕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沉沉压在临时食堂的瓦顶上。张大财把最后一瓶二锅头墩在炕桌上时,瓶底的玻璃在油布上划出刺耳的响声,惊得墙角的蟋蟀停了半拍。张新民的脸红得像灶膛里没烧透的炭,他捏着酒杯的手晃了晃,酒液洒在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上,晕出一小片深色的云。
“还记得不?”张大财的舌头已经打了结,“那年你偷了李寡妇家的桃,让她家大黄狗追得跳了猪圈……”
“放屁!”张新民猛地拍了下桌子,空酒瓶晃了晃倒下去,“明明是你唆使的!我爬树时你在底下望风,结果狗一来你先跑了,害得我卡在树杈上尿了裤子!”
邻桌的人忽然没了声。张大财正低头盯着自己的鞋,蓝布鞋的鞋尖磨出个小洞,露出里面发黑的袜子。这双鞋还是去年春节时张新民给买的,当时他蹲在集市的鞋摊前,捏着鞋帮反复看:“这底子厚,适合你天天跑山路。”现在有钱后,张大财一直没有换鞋。
“后来李寡妇拿着笤帚追到家里,”张新民的声音软下来,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桌面上,“娘把咱俩按在炕沿上揍,你护着我后背,第二天背上全是紫印。”
窗外的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刚好照在餐桌上。“前阵子去后山,”张大财忽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裂缝,“那棵老槐树还在,就是枝桠少了好多。小时候你总说要爬到最高的枝上,说能看见县城的烟囱。”
“爬上去过。”张新民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成小土坡,“前年春天,我带着二狗去。他怕高,死死抱着我脖子,跟当年你似的。”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空酒杯倒过来,一滴酒珠落在桌面上,“那时候多好,一根冰棍能分着吃半天,现在……”
后面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打嗝打断。张大财抓起酒瓶想再倒,却发现里面早空了。他晃了晃瓶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飘:“新民,哥对不住你。”
张新民已经趴在桌上,后脑勺随着呼噜声轻轻晃动。月光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流淌,像一层薄霜。张大财盯着弟弟的后背,那里曾经替他挨过父亲的扁担,挡过村里孩子的拳头,此刻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个安静的老棉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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