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尾的羊肠小道扬起薄薄一层灰。
两名精干青年在前头拨开杂草引路。一位面相威严的中年男子，正小心翼翼地搀扶一位须发皆白、腰背佝偻、手脚颤抖的老者下车。男子身后，跟着铁柱昨天刚见过的王志伟。
铁柱、秀英和雪莲看见王志伟，再瞧见那抖成一团的老人，心里登时明白他们的来意。
可杨建军哪知道啊！
“宋书记！您可算来了！”他像快淹死的人抓住救命草，顶着个肿胀的猪头脸，衣服撕得破破烂烂，连滚带爬地扑过去。脚下石头一绊，差点栽倒，手脚并用才蹭到跟前。
滚到宋友文脚边，杨建军指着铁柱和一帮村民，唾沫星子乱喷，扯着嗓子干嚎。
“宋书记！您看看！无法无天了啊！张铁柱非法行医，暴力抗法！您瞧瞧这帮刁民把我们打成啥样了！您可得给我们做主，严惩暴徒！”他身后那群鼻青脸肿的村干部跟着一阵鬼哭狼嚎。
乡亲们打人时候倒是痛快，这会儿真见镇上大领导，想到可能坐牢，全都蔫了，像受惊羊群，缩着脖子挤在傻柱身后，浑身抖得比那帕金森老人还凶。
宋友文扫了眼杨建军几人的惨样，眉头拧紧，最后目光钉在人群最前头，神色平静、身躯挺拔的张铁柱身上。
他刚想开口，身边老头两条腿猛一打飘，“哎哟”痛叫一声，身子往下瘫。
“爸！”宋友文慌忙使劲架住，脸急得发白，“您撑住！”老头犟得很，路都走不稳，就是不肯让人背。
杨建军一点眼力劲儿没有，还当自己表现机会来，立马指向铁柱，声音又尖又高，透着一股子狠毒。
“宋书记！就是他，张铁柱！没证瞎看病，就是个大骗子！您千万不能让他碰老爷子！他那堆瓶瓶罐罐全是毒药！封！必须立刻封这地方！把他抓起来！”
他挥舞手里那团揉烂的“封”字红纸，恨不能直接糊到铁柱脸上。
乡亲们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杨建国气得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抠进肉里。雪莲和秀英脸上刷白。完了！书记带着老爹亲自来，村长这么一搅和...
宋友文看他爹痛苦的脸，再瞅杨建军那张聒噪的嘴，眼神“唰”地冷下：“杨建军！我让你说话了吗？”
这一嗓子像炸雷，吓得杨建军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半个字吐不出。
宋友文不再理他，转头看向铁柱，语气带着点藏不住的急切和一丝请求：“张铁柱同志？小王使劲推荐你，说你专治疑难杂症。你看我爹这帕金森...”
轰！ 空气仿佛凝固。
杨建军和他身后那群狼狈的村干部，一个个像被施定身法。脸上的哭相、怨毒、得意，瞬间僵死，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
什...什么？宋书记...竟然带老爹来找张铁柱这个“非法行医”的...看病？巨大的荒唐和恐惧猛地揪紧他们心脏，气都喘不上！
乡亲们也惊呆，紧跟着爆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狂喜！
“书记放心！铁柱是正经医学院大学生，本事大着咧...”
“书记！可不能让他们封铁柱诊所...”
王志伟适时上前一步，对宋友文恭敬道：“宋书记，我妈那快十年的老毛病，镇里、省城专家都没办法，张神医就看了看，开了副中药，嘿，立马好！”
铁柱心里透亮，知道眼下要翻盘，赢得这位镇上一把手信任，是唯一机会。
他稳稳上前一步，声音平和，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宋书记好，老爷子好。我就是张铁柱。医术不敢说多高，但治老爷子这病，我有十足把握。”
“宋书记！您听听！您听听！”杨建军像抓住救命稻草，急赤白脸跳出来，声音尖得刺耳，“哪有医生敢说百分百治好帕金森？这可是世界难题！他吹牛...”
宋友文眼神也冷下，仔细盯住铁柱：“年轻人，说话要实在。”
旁边杨建国大踏步走到铁柱边上，难得说句人话：“书记您放心！”他一撸袖子，露出白胖胳膊，使劲抡两下，“看看我这把瘫痪十年的老骨头，就是我女婿崽给治利索的！”
宋友文看看老爹痛苦样子，又看看杨建国抡着的胳膊，叹口气：“好吧。”他转向铁柱，眼神严肃，“张铁柱同志，我爹交给你。病，能治就治，治不好没关系，但绝不能治坏！”
“等等！”巨大的恐惧和羞恼冲昏杨建军的头，他脑子一热，又冲出拦住，声音发颤却强撑：“宋书记！不能信他啊！他无证行医！这地方是非法场所！马上要查封了！您看，镇卫健办的封条都...”他下意识想举起那揉烂的红纸。
宋友文眼底闪过极度厌恶，强压住火。作为新阳镇一把手，他得按规矩来。
“无证行医？”宋友文点点头，“按规定该查...”
“对对对，还有张铁柱他们打村官的事儿...”杨建军激动得差些蹲下来抱住宋友文大腿。
杨雪莲和刘秀英急了，雪莲声音带上哭腔：“宋书记，柱子真能治病...”
秀英也慌忙凑近铁柱：“求书记原谅一次，柱子傻病刚好，还没来得及去办行医资格证...”
“办行医资格证？”杨建军发出刺耳冷笑，“那证要考！得医学院毕业！他张铁柱大二就退学，拿什么考？！”
宋友文看杨建军的眼神，像看脏抹布，声音冷得像冰：“杨村长，你这么能说会道，要不书记位子，你来坐？”
他用手指点点杨建军攥着的烂红纸，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张铁柱非法行医，按规定，该罚...”
铁柱伸手拦住想说话的雪莲和秀英，脸色平静听着。他敏锐察觉，宋友文是向着自己的。
杨建军好想附和，可刚被吼一下，现在缩着脖子，屁不敢放一个。
挤满人的大门口，死一样安静，大伙儿大气不敢喘，眼睛全死死盯住宋友文。
“那就按规定，罚没张铁柱所有非法所得！”宋友文话头一转，直接看向铁柱，语速加快，像怕他误会，“不过，国家政策也鼓励有真本事民间医生。如果张铁柱能治好我爹帕金森病...”
他顿一下，声音清晰有力，“那证明他确实有能耐，符合条件，可以申请《传统医学师承出师证书》！”
铁柱心头一热，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多谢宋书记信任！我一定尽全力，治好老爷子！”
周围人可能不太懂这证书分量，但铁柱这个医科大学读过书的太明白，这就是条能让他堂堂正正行医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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