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辰在清晨六点准时醒来。
不是被闹钟叫醒,而是自然醒的——身体知道今天很重要。他睁开眼睛,看着宿舍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它还没亮,但窗外天光已经透进来,是那种灰蒙蒙的、黎明前的亮。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躺了几秒钟,让意识完全清醒。今天上午九点,声学水池测试。七点半要到场准备。还有三个小时。
赵子轩还在睡,呼吸均匀。陆星辰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换衣服——特意选了深色t恤和长裤,实验室里空调足。整理书包时,他检查了三遍:方案打印稿、笔记本、笔、计算器、移动硬盘、备用电池。都齐了。
六点二十,他给林晓晓发消息:“醒了。今天测试。”
本以为不会这么快有回复,但手机几乎立刻震动:“我也醒了。紧张吗?”
“有点。”
“正常的。准备得很充分,没问题的。”
“希望如此。”
“吃早饭了吗?”
“还没,马上去。”
“多吃点,测试耗体力。”
“知道。你咳嗽完全好了?”
“嗯,昨天一整天没咳。医生说今天可以停药了。”
“那就好。”
简单的对话,像早晨的定心丸。陆星辰放下手机,叫醒赵子轩。两人去食堂时,天已经全亮了。北京夏天的清晨很短暂,六点半太阳就升得很高。
食堂里人不多,大部分夏令营营员可能还在睡。陆星辰要了豆浆、包子、茶叶蛋,强迫自己全部吃完。测试要持续两小时,中间不能吃东西。
七点,他们回到宿舍拿设备。声学水池实验室提供的仪器已经借出来了,装在一个大箱子里。两人抬着箱子下楼时,陈欣然和刘浩然也到了。
“早。”陈欣然看起来精神很好,“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陆星辰说。
“我有点兴奋,半夜才睡着。”刘浩然老实承认。
四人抬着设备箱,朝声学水池实验室走去。清晨的清华园很安静,只有早起的鸟鸣和远处隐约的施工声。阳光斜照,把梧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
声学水池实验室在一栋独立的灰色建筑里,三层楼,外墙爬着常春藤。刷卡进门,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实验室在二楼,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中间是长方形的水池,长约十米,宽五米,深三米。水很清,能看到池底的白色瓷砖。
池边摆着各种设备:信号发生器、功率放大器、水听器阵列、数据采集系统、电脑。还有控制水温的装置,此刻显示水温25.0c。
“先把设备摆好。”陆星辰放下箱子,开始指挥。
他们按照方案上的图示,在池边布置设备。水听器阵列需要小心地放入水中,用支架固定。信号发生器和功率放大器连接好,接通电源。数据采集系统开机,检查所有通道。
工作很繁琐,但四人配合默契。陆星辰负责整体协调和检查,赵子轩调试软件,陈欣然设置参数,刘浩然检查硬件连接。
八点,所有设备就绪。陆星辰看着水池,深吸一口气。水很平静,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
他拍了一张水池的照片发给林晓晓:“准备好了。”
很快回复:“很专业。水温多少?”
“25度。”
“第一组测试用这个温度?”
“对。之后会调到15度和30度。”
“好。记得先测背景噪声。”
“知道。”
八点半,他们开始预测试。先测量十分钟的背景噪声,获得基准功率谱。数据采集系统开始工作,屏幕上出现跳动的波形图。
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设备运行的低鸣和偶尔的键盘敲击声。陆星辰盯着屏幕,看噪声的统计特性。正如林晓晓预测的,低频部分噪声较大,高频部分较干净。
“噪声特性符合预期。”他对赵子轩说。
“嗯,可以开始正式测试了。”
九点整。陆星辰看了眼墙上的钟,然后说:“开始吧。”
第一组测试:深度1米,频率1khz,水温25c。刘浩然操作吊臂,将声源和水听器降到指定深度。陈欣然设置信号参数。赵子轩启动数据采集。
“三、二、一,发射。”
信号发生器发出一个短脉冲。水池里,声波在水中传播,被水听器接收。屏幕上出现清晰的回波信号。
“接收正常。”赵子轩说。
“记录数据。”陆星辰说。
第一组顺利完成。他们按照方案,依次测试不同深度、不同频率、不同水温。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每个人都专注而高效。
陆星辰逐渐放松下来。一切都很顺利,设备正常,数据质量高,团队配合好。他想起林晓晓说的“准备充分就不会有问题”,她说得对。
十点,测试进行到一半。他们已经完成了三个温度下的1米、3米、5米深度测试,正在准备8米深度。水温调到了15c,池水表面冒出淡淡的白雾。
“准备8米深度测试。”陆星辰说。
刘浩然操作吊臂。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吊臂移动到一半时,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后停了下来。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灯闪烁红色。
“怎么回事?”陈欣然问。
“不知道。”刘浩然检查控制面板,“显示电机过载。”
陆星辰走过去看。吊臂卡在4米左右的位置,不上不下。水听器阵列悬在水中,信号线紧绷。
“先切断电源。”他说。
刘浩然切断电源,但吊臂依然卡着。他们试着手动转动,但纹丝不动。
“可能是机械故障。”赵子轩皱眉。
陆星辰看着卡住的吊臂,脑子快速运转。测试时间只有两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一小时十分钟。如果故障不能快速解决,剩下的测试就完不成了。
“检查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他说。
四人围着吊臂检查。陆星辰蹲下身,看到吊臂导轨里卡着一个小东西——是个螺丝,应该是之前维护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找到了。”他说,“有镊子吗?”
陈欣然从工具箱里找出镊子。陆星辰小心地夹出螺丝,很小,但正好卡在关键位置。
“再试试。”
刘浩然重新接通电源。吊臂缓缓移动,恢复正常。
“好了!”刘浩然松口气。
但时间已经浪费了十五分钟。原计划十一点结束测试,现在可能要推迟。
陆星辰看了眼时间,快速计算。“调整方案,”他说,“跳过8米深度的一些重复测试,直接做12米深度。保证关键数据完整。”
“哪些是关键数据?”陈欣然问。
“不同温度下的声速剖面,还有噪声特性数据。频率测试可以减少一些。”
他们迅速调整了测试序列。十点二十分,继续测试。
这次更顺利。十二米深度测试完成,数据质量很好。十点五十,他们完成了所有关键测试。
“还有十分钟,”赵子轩说,“要不要补一些8米深度的数据?”
陆星辰想了想:“补一组8米、20c的数据。这个工况比较典型。”
“好。”
最后一组测试很快完成。十一点整,测试准时结束。
四人相视一笑,都松了口气。陆星辰感觉后背出了汗,t恤有些湿。他走到水池边,看着平静的水面。水里还悬着水听器阵列,像水中的耳朵,刚刚记录下了所有的声音。
他拍了一张测试结束的照片发给林晓晓:“完成了,基本顺利。”
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复。可能她在忙。
他们开始收拾设备。关仪器,拔电源,收线缆,清洗水听器,擦干设备。工作很繁琐,但四人一起做,很快就完成了。
十一点半,所有设备装箱。实验室恢复原样,仿佛从未来过。
“数据量很大,”赵子轩看着移动硬盘,“估计有几十个G。”
“下午开始分析。”陆星辰说。
“先去吃饭吧,饿了。”刘浩然说。
四人抬着设备箱离开实验室。走出大楼时,正午的阳光炽烈,热浪扑面而来。但陆星辰觉得这热很舒服——是一种释放后的热。
午饭在食堂,他要了红烧肉和米饭,吃得很香。测试时的紧张感完全释放,现在只剩下满足和期待。
吃饭时,手机终于震动了。是林晓晓发来的语音消息,二十秒:“刚在帮妈妈整理东西。测试完成了?顺利吗?”
声音听起来清晰有力,咳嗽真的好了。
他回复文字:“基本顺利。中间出了个小故障,吊臂卡住了,但解决了。”
“什么故障?”
“螺丝卡在导轨里。”
“处理得及时吗?耽误了多久?”
“十五分钟。调整了方案,关键数据都拿到了。”
“那就好。数据量多大?”
“几十个G。”
“下午开始分析?”
“嗯。”
“我可以远程看吗?”
陆星辰想了想:“数据太大,传不了。但我可以给你看关键结果。”
“好。你先好好吃饭,休息一下。”
“你吃了吗?”
“正在吃。妈妈做了清蒸鱼和蔬菜。”
“多吃点。”
“你也是。”
对话结束。陆星辰放下手机,继续吃饭。红烧肉很香,米饭很软。他吃得很满足。
午饭后,他们回宿舍稍作休息。下午两点,在实验室集合,开始数据分析。
数据导入电脑,几十个G的文件,需要时间。等待时,四人讨论上午的测试。
“那个螺丝,”刘浩然说,“应该是上次维护的人不小心掉的。”
“还好发现了,”陈欣然说,“不然整个测试可能就废了。”
“陆星辰反应很快,”赵子轩说,“及时调整了方案。”
陆星辰没说话,只是看着屏幕上的进度条。他心里想的是,如果林晓晓在现场,她会怎么处理?可能也是同样的方法——冷静分析,快速调整。
数据导入完成。他们开始看初步结果。
第一张图:不同温度下的声速剖面。三条曲线,分别对应15c、20c、25c,形状符合理论预测,声速随温度升高而增加。
“数据很漂亮。”陈欣然说。
第二张图:深度对回波强度的影响。随着深度增加,回波强度衰减,衰减率与理论值吻合。
第三张图:噪声功率谱。低频噪声大,高频噪声小,与林晓晓的预测一致。
“她的模型是对的,”赵子轩指着噪声图,“噪声特性确实需要单独建模。”
陆星辰把这些图截屏,发给林晓晓。
很快回复:“数据质量很好。声速剖面的温度系数和理论值差多少?”
陆星辰计算了一下:“差2%左右。”
“在误差范围内。深度衰减系数呢?”
“差1.5%。”
“很好。噪声功率谱的低频部分比预期大一点,但趋势一致。”
“对。”
“恭喜,测试很成功。”
看到这句话,陆星辰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满足,欣慰,还有一丝遗憾。遗憾她不在现场,不能一起看到这些数据,不能一起讨论分析。
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至少,她远程参与了,贡献了,现在也分享了成果。
“谢谢你的模型,”他回复,“噪声测量很有用。”
“有用就好。你们下午还继续分析?”
“嗯,还有一些细节要处理。”
“好,不打扰你了。晚上再聊。”
“好。”
下午的时间在数据分析中流逝。他们处理了所有数据,生成了十几张图表,记录了关键参数,撰写了初步分析报告。
五点半,工作告一段落。四人约定明天继续深入分析,今天先到这里。
走出实验室时,陆星辰感到一种深层的疲惫,但也很充实。这是他第一次完整主持一个实验,从设计到执行到初步分析。虽然有小波折,但总体成功。
他沿着荷塘慢慢走。傍晚的阳光不再炽烈,而是温暖的、金色的。荷花在夕阳里镀上一层金边,很美。
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林晓晓这次很快回复:“很美。测试成功,心情应该很好吧?”
“嗯。松了口气。”
“应该的。你们做得很好。”
“你也做了贡献。”
“一点点而已。”
“很重要的一点点。”
短暂的沉默。然后林晓晓发来语音消息,十秒:“听到测试成功,我也很开心。好像我也在场一样。”
陆星辰听着这句话,心里某个地方软软的。他回复文字:“你一直在场。通过数据,通过模型,通过消息。”
这次林晓晓过了几分钟才回复:“嗯。”
一个字,但陆星辰觉得,这个字里包含了很多东西。
晚饭他吃了饺子,拍了照片发过去。林晓晓回的是家里的晚餐,四菜一汤,很丰盛。
“妈妈说我恢复得好,要庆祝一下。”她说。
“应该庆祝。”
“你也要好好吃一顿。”
“好。”
晚上,他去图书馆,但没有学习太久。八点半就回宿舍了。身体很累,但心情很好。
洗漱完,他躺在床上。赵子轩还在整理数据,键盘声清脆。
陆星辰打开星空笔记本,写下今天的记录:
“7月15日,清华。第六天。声学水池测试完成,基本成功。中间吊臂故障,耽误十五分钟,但调整方案解决了。数据质量很好,林晓晓的模型得到验证。她咳嗽完全好了。今天很累,但很充实。测试时想,如果她在现场会怎么样。但她其实一直在,通过数据,通过模型,通过消息。这样也很好。”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
“距离让人更清楚地看到一些连接。比如,即使不在同一个地方,也能共同完成一件事。比如,想念不一定要说出口,可以通过分享数据、讨论问题来表达。时间在向前,我们在各自的地方向前,但方向一致,引力相连。”
他合上笔记本,关灯。
黑暗中,他想起今天测试成功时的心情,想起分享数据给林晓晓时的期待,想起她说“好像我也在场一样”时的温暖。
距离确实存在,但有些东西可以跨越距离。
比如数据,比如模型,比如每天早安的问候,比如傍晚的照片分享。
比如那些不需要说出口,但彼此都懂的默契。
他闭上眼睛,睡意很快袭来。
今天很累,但很值得。
明天,还有新的分析,新的发现。
而她,会在江州,继续康复,继续思考,继续在远方参与。
这样,就很好。
---
江州。
林晓晓确实在庆祝。晚餐很丰盛,妈妈做了她爱吃的所有菜。爸爸开了果汁,三人碰杯。
“庆祝晓晓康复!”爸爸说。
“也庆祝星辰测试成功!”妈妈补充。
林晓晓微笑。是的,双重的庆祝。
晚饭后,她回到房间,仔细看陆星辰发来的数据图。一张张,看得很仔细。声速剖面,回波衰减,噪声功率谱。数据很干净,很漂亮。
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虽然不在现场,但她的贡献被验证了。她的模型是对的,她的建议是有用的。这让她觉得,即使生病,即使不在场,她依然有价值。
她打开电脑,开始写测试数据的初步分析。不是正式报告,而是自己的思考笔记。写着写着,她想起去年夏天,和陆星辰一起做第一个避障小车测试的场景。
那时也是夏天,也在实验室,也有小故障,也一起解决了。不同的是,那时他们面对面,现在隔着距离。
但本质没变。还是两个人,还是共同面对问题,还是共同努力解决。
时间在走,地点在变,但有些东西没变。
她写完分析,关掉电脑。睡前,她打开星空笔记本,写下今天的记录:
“7月15日,江州,晴。咳嗽完全好了,停药。陆星辰测试成功,数据质量很好。我的模型得到验证,很开心。妈妈做了大餐庆祝。今天收到数据图时,好像能看到他们在实验室的样子——专注,认真,解决问题。距离让我更清楚地看到,有些连接不需要物理在场。通过数据,通过思考,通过每天的分享,我们依然在一起工作,一起成长。时间在向前,我们也在向前。即使不在同一个地方,但方向一致,引力相连。”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看着窗外的夜空。
星星很亮,很多。她想起陆星辰说的那句话:“每颗星星都在自己的轨道上,但有些星星离得近,就成了一起的。”
现在他们像两颗暂时分开的星星,但轨道依然相关,引力依然存在。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一部分——学习在距离中保持连接,学习在分离中共同成长。
她合上笔记本,关灯。
夜色很浓,但星星很亮。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而他们,还会继续在各自的轨道上,认真地走着,努力地闪着光。
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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