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的秋意，带着肃杀之气，悄然笼罩了荆南大地。长沙陷落的尘埃尚未落定，更大的战云已然在武陵郡上空凝聚。
蔡瑁在长沙稍作休整，埋葬了包括裴元绍在内的双方阵亡将士后，并未多做停留。裴元绍那决死的阻击和临终的呐喊，虽然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但并未动摇他平定荆南的决心，反而更添了几分急迫——必须在袁术主力回援之前，彻底解决张辽这个心腹大患！
次日清晨，留下族弟蔡和领一万兵马驻守长沙，处理伤兵，稳定局势，蔡瑁亲自率领剩下的五万大军（经长沙苦战及分兵后，兵力已不足十万），浩浩荡荡，直扑武陵郡治所临沅（今湖南常德）。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大军行进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声势依旧骇人。
同时，蔡瑁并未忘记东面虎视眈眈的江东袁军。他深知鲁肃的水军和李通、纪灵的步卒绝非易与之辈，一旦让他们突破江夏防线，后果不堪设想。他立刻派出快马，星夜兼程赶往襄阳，向刘表呈报长沙大捷（隐去了自身惨重伤亡和裴元绍断后的细节，只强调攻克坚城、阵斩敌将），并紧急请求增派援军，尤其是加强江夏方向的兵力，以防不测。
襄阳州牧府内，接到蔡瑁捷报和求援信的刘表，心情复杂。攻克长沙，确实是一剂强心针，暂时缓解了因粮草危机带来的绝望氛围。蒯良、蒯越等谋士也认为，此刻正是趁热打铁，一举荡平荆南的绝佳时机，绝不能给张辽喘息之机，更不能让江东援军威胁到主力侧后。
经过一番商议，尽管襄阳兵力也已捉襟见肘，刘表还是咬牙决定，从拱卫襄阳的部队中再抽调三万兵马，由中郎将邓义统领，火速南下，增援长沙方向，一方面巩固战果，另一方面也作为蔡瑁大军的后援和预备队，并增强对可能来犯的江东军的威慑。荆州的命运，似乎都压在了武陵这一战之上。
临沅城下，风雨欲来。
武陵郡城临沅，地处沅水之滨，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地势虽险，但城池本身却远不如长沙坚固。城墙低矮，部分地段甚至还是土坯垒砌，护城河也狭窄浅显。张辽率领残部两万五千人退守至此，加上武陵本地郡兵以及沿途收拢的部分溃兵，勉强凑足了三万人马。
站在临沅并不高大的城墙上，张辽、邓当、廖化、董袭等将领望着城外远处那如同乌云般缓缓逼近的蔡瑁大军，心情都无比沉重。经历过长沙血战的他们，深知在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下，据守这座低矮的城池，胜算极其渺茫。士兵们虽然经过短暂休整，但长沙之败的阴影和连日征战的疲惫依旧笼罩着全军，士气颇为低迷。
“文远将军，武陵城小墙薄，恐难久守啊。”武陵太守金旋（此为虚构，历史上此时武陵太守可能为金旋或其他人，此处采用金旋之名）忧心忡忡地说道。他是荆州本地人，但在袁术取得荆南后，张昭推行新政，并未苛待旧吏，反而因其熟悉地方而留用，金旋见袁术政策确实有利于民，便也尽心履职。
张辽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但他更知道，此时已无路可退。身后就是零陵、桂阳，再退，荆南就真的全完了。
“守不住，也要守！”张辽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至少要守到江东援军抵达，或者……主公北线战事结束！”
就在这时，金旋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将军，或许……我们并非全无外援。”
众人目光顿时集中到他身上。
金旋继续道：“将军可知武陵西南群山之中，居住着大量五溪蛮部？”
张辽点头：“略有耳闻，彼等向来不服王化，与官府时有冲突。”
“正是。”金旋道，“然，自张昭先生主政荆南以来，一改往日征剿打压之策，对五溪蛮部采取怀柔安抚。减免其赋税，开放边境集市，以盐铁布帛交换他们的山货木材，更派遣医者入山为其治病。半年多来，双方关系大为缓和，不少蛮族部落已渐生归附之心。”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希望：“下官不才，愿亲往五溪蛮中，面见诸位蛮王，陈说利害，请他们出兵相助！”
“请蛮兵助阵？”邓当有些疑虑，“蛮人反复无常，且与我汉人素有隔阂，他们岂会轻易为我所用？况且，他们能有多少兵马？”
金旋显然对此行抱有相当把握，他解释道：“邓将军有所不知。正因往日官府压迫，蛮人方屡屡反叛。如今我主政策宽厚，使其得以休养生息，交换所需，他们岂能不感念恩德？此乃‘义’也。再者，蔡瑁代表荆州旧势力，若让其重新掌控武陵，以往那些苛捐杂税、强征暴敛势必卷土重来，五溪蛮部首当其冲！此乃‘利’害攸关！下官与他们各部头人近来多有往来，深知其意。若能陈明此中关节，请得援兵，并非不可能！”
他看向张辽，郑重说道：“至于兵力，五溪蛮民风彪悍，男女皆可作战。其各大部落若能齐心，短时间内召集两万善战之士，绝非难事！”
张辽目光灼灼地盯着金旋，沉声问道：“金太守，此事关系重大，你有几成把握？”
金旋深吸一口气，迎上张辽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若将军信得过下官，下官愿立军令状！至少有七成把握！若不能请得援兵，旋愿提头来见！”
帐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知道，这或许是绝境中唯一的一线生机。蛮兵虽然装备可能简陋，纪律可能散漫，但他们熟悉山林地形，骁勇善战，尤其是在这武陵山地，他们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两万生力军的加入，足以彻底改变敌我力量对比！
张辽沉吟片刻，勐地一拍桌案：“好！就依金太守之言！此事宜早不宜迟，请太守即刻出发，务必小心行事！临沅城，就交给我等！只要有一线希望，我等必坚守待援！”
“下官领命！”金旋慨然应诺，当即只带了数名熟悉山路的心腹随从，悄然从临沅南门而出，避开荆州军斥候，隐入了莽莽群山之中。
武陵西南，群山连绵，溪流纵横，这里是五溪蛮（雄溪、樠溪、辰溪、酉溪、舞溪）世代居住的家园。金旋一行人跋山涉水，历经艰险，终于抵达了五溪蛮中势力最大的雄溪部落聚居地。
得知汉人太守亲自到访，雄溪蛮王沙摩柯（此为借用历史上后来出现的蛮王之名，便于叙述）以及闻讯赶来的其他几位部落头领都十分惊讶。他们在聚义的大木楼中接见了金旋。
沙摩柯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头上插着彩色羽毛，身上挂着兽骨饰品，声如洪钟：“金太守！你不在你的临沅城待着，跑到我们这山沟沟里来做什么？莫非是官府又要来征粮征税了？” 话语中带着警惕和一丝惯有的不满。
其他头领也纷纷投来审视的目光。
金旋一路劳顿，形容憔悴，但眼神却十分清澈。他对着诸位蛮王深深一揖，态度诚恳：“诸位大王，金旋此来，非为征敛，实为求救，亦是为保全诸位大王的部落而来！”
“哦？求救？保全我们？” 沙摩柯和其他头领相互看了看，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金旋直起身，开始娓娓道来：“诸位大王想必已知，荆州刘表，派遣大将蔡瑁，领十万大军入侵荆南。月前，长沙已然陷落，守将裴元绍将军及三千将士壮烈殉城！”
提到长沙陷落，蛮王们神色微动，他们虽处深山，但如此大的战事也有所耳闻。
“如今，”金旋语气变得沉重，“蔡瑁正率五万精锐，直扑我武陵临沅！张辽将军正率残部浴血坚守，然兵力悬殊，城小墙薄，形势危如累卵！”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每一位蛮王：“金旋此来，是想请问诸位大王，自去岁袁公（袁术）执掌荆南，张昭先生推行新政以来，官府待诸位部落如何？可曾再强征暴敛？可曾再无故侵扰诸位山林？边境集市可曾公平交易？派遣的医者可曾救治过尔等族人？”
沙摩柯沉默了片刻，与其他头领交换了一下眼神，才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袁公和张先生……确实与以往那些狗官不同。集市交易还算公道，盐巴、铁器比以前容易换到。派来的郎中，也治好了我们寨子里不少娃子的病。这半年多，是我们过得最安生的日子。”
其他头领也纷纷点头附和。
“这就是了！”金旋声音提高，带着激动，“袁公之政，乃仁义之政！视汉蛮为一体，愿共享太平！然，那蔡瑁所代表的荆州旧势力如何，诸位大王难道忘了么？往日他们是如何对待尔等的？苛捐杂税，强征蛮兵为奴仆，动辄武力征剿，烧杀抢掠！若让蔡瑁攻破武陵，重新掌控此地，诸位大王以为，你们现在这‘最安生的日子’还能继续吗？那些公平的集市、救命的医者，还会存在吗？恐怕用不了多久，以往的苦难就会再次降临到各位头上！”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每一位蛮王的心头！他们想起了以往被官府欺压、被世家大族视为野人奴仆的悲惨岁月，与这半年多来的安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沙摩柯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勐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金太守，你的意思是，蔡瑁打过来，我们没好日子过？”
“正是！”金旋斩钉截铁，“非但没好日子过，恐怕部落存亡都在两可之间！蔡瑁大军若胜，为了补充其损耗，必然会向诸位部落大肆索要粮草、壮丁，甚至掳掠尔等妇孺为奴！此乃前车之鉴，绝非危言耸听！”
木楼内一片哗然，各位头领议论纷纷，脸上都露出了愤怒和担忧的神色。
樠溪部落的头领大声道：“沙摩柯大哥！金太守说得对！我们不能让蔡瑁打过来！袁公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辰溪部落的头领也喊道：“对！而且为了我们自己，也不能让荆州军得逞！不然我们又得回到以前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可是……”也有头领犹豫，“蔡瑁有五万大军，我们……我们能打赢吗？”
金旋见状，知道火候已到，立刻说道：“诸位大王！张辽将军乃世之名将，虽兵力不足，但必能据城坚守！只要诸位大王肯施以援手，出兵相助，内外夹击，破蔡瑁必矣！届时，袁公必感念诸位大功，定有厚报！武陵山高林密，今后便是诸位安身立命之本，袁公亦会更加倚重诸位！”
沙摩柯眼中精光闪烁，他环视众头领，见众人大多意动，便不再犹豫。他勐地抽出腰间的弯刀，狠狠噼在身前的木桌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好了！都不用吵了！”沙摩柯声如雷霆，“袁公仁义，给我们活路！蔡瑁狗贼，想断我们生路！这还有什么好选的？！我雄溪部落，愿起兵五千，助张辽将军破敌！”
见势力最大的沙摩柯表态，其他部落头领再无迟疑，纷纷起身：
“我樠溪部落出四千！”
“我辰溪部落出三千！”
“我酉溪部落出四千！”
“我舞溪部落出四千！”
短短时间内，五溪蛮竟集结起了两万大军！
沙摩柯对金旋说道：“金太守，你先行一步，回报张将军！我五溪蛮儿郎，三日内必到临沅城下！让那蔡瑁狗贼，尝尝我们五溪蛮的厉害！”
金旋大喜过望，激动得热泪盈眶，深深一揖：“金旋代张将军，代武陵百姓，谢过诸位大王高义！此恩此德，永世不忘！”
他不敢耽搁，立刻带着随从，连夜赶回临沅报信。
而当金旋带着五溪蛮即将来援的喜讯回到临沅时，蔡瑁的五万大军，已经完成了对临沅城的合围，激烈的攻城战，即将再次上演。只是这一次，守城的一方，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之火；而攻城的一方，却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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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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