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继承这栋祖宅。
父母在海外定居,将这栋位于江南古镇老区、据说传了好几代的宅子留给了他。宅子白墙黛瓦,带着一个小巧的庭院,处处透着岁月的痕迹。对久居都市的陆明而言,这里更像一个精致的、充满陌生感的旅游景点。
整理祖宅是个大工程。他在布满灰尘的阁楼上,发现了一个用暗黄色锦缎包裹的长条形物件。解开系着的丝绸绳结,锦缎滑落,露出里面一面古旧的铜镜。
镜子的样式极为古朴,圆形,边缘是繁复的缠枝花纹浮雕,中心镶嵌的镜面并非现代玻璃,而是打磨光亮的铜片,因为年代久远,镜面已经有些模糊,映出的人影带着一层昏黄的光晕,边缘还有几块顽固的暗绿色铜锈。
镜框一侧,用古篆刻着两个小字:“溯影”。
陆明觉得这镜子颇有古意,便将它拿到了楼下,挂在了自己卧室靠窗的墙壁上,权当一件装饰品。
住进来的第一个星期,相安无事。古镇生活宁静,除了夜里偶尔觉得这老宅子过于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外,陆明并无不适。
变化始于一个雨夜。
江南多雨,那晚的雨势尤其绵密,敲打着瓦片和窗棂,淅淅沥沥,无止无休。陆明被雨声吵得有些睡不着,起身去关窗。目光无意中扫过墙上的古镜,脚步不由得一顿。
镜面……似乎比平时更加湿润光亮。
他凑近了些,手指触摸镜面,却是一片干燥冰凉。也许是光线错觉吧。他摇摇头,关窗睡下。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来。陆明醒来,习惯性地看向那面古镜,镜中映出他自己有些惺忪的脸。一切如常。
然而,当他准备转身去洗漱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镜中影像的异样。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镜子。
镜子里,是他,背景也是他的卧室。但是……他刚才明明是站着的,而镜中的那个“他”,肩膀的姿态,却微微偏向左侧,更像是一种……正准备坐下的动态瞬间?而且,镜中“他”身后的那扇窗户,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角度,也似乎与现实中有细微的差别。
陆明心头一跳,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镜中的影像又恢复了正常,与他此刻的姿势、身后的景物完全一致。
是没睡醒眼花了?他压下心中的一丝怪异感,没再多想。
但接下来的几天,这种细微的“不同步”感,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是镜中“他”的手势慢了半拍,有时是镜中“他”身后的房门开合角度与现实有毫厘之差。更让他不安的是,他总觉得镜中那个“自己”的眼神,似乎越来越……淡漠,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他从未有过的、难以形容的幽深。
他开始刻意避免去看那面镜子。
又是一个雨夜。陆明被雷声惊醒,闪电如同惨白的利剑,划破夜空,瞬间将卧室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陆明惊恐地看见——镜中的那个“他”,并没有像现实中的他一样被惊醒坐起,而是……依旧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但头颅,却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的速度,正一点点地……转向他这边!
惨白的光线中,镜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现实中的陆明!
“啊!”陆明短促地惊叫一声,猛地拉亮床头灯。
灯光驱散了黑暗,镜中的影像恢复了“正常”,映照出他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的样子。
是闪电造成的视觉残留?还是……
他不敢再睡,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他决定,明天就把这邪门的镜子处理掉。
第二天,雨依旧未停,天色阴沉。老宅的管家福伯来送些日常用品。福伯在陆家服务了几十年,对老宅的一切了如指掌。
陆明犹豫再三,还是指着墙上的古镜,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福伯,这镜子……是祖上留下来的?您知道它的来历吗?”
福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目光接触到那面古镜时,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少爷……您问这‘溯影’镜啊……”
“它……有什么特别吗?”陆明追问。
福伯叹了口气:“这镜子,据说是明朝一位先祖得到的,能……照见一些寻常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人的前世片段,或者……一些不该存在的‘影子’。老一辈都说,镜子照人,留的是魂影。而这‘溯影’镜,留下的影……特别深,特别真。尤其……是在雨天。”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看向陆明,带着深深的忧虑:“老爷太太在时,从不把它挂在卧房,都是收在阁楼,用经幡盖着的。少爷,您……最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吧?”
陆明的心沉了下去,手脚一阵冰凉。前世?影子?魂影?
他想起这些天镜中那个越来越陌生的“自己”,想起雨夜闪电下那诡异转动的头颅……
“不对劲?”他声音干涩,“福伯,您看……这镜子挂在这里,没什么问题吧?”
福伯走上前,仔细端详着墙上的镜子,又看了看窗外连绵的阴雨。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指着镜框上方,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少……少爷!您看……您看这镜子上方,挂的位置!”
陆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镜子挂在一枚结实的铜钉上,稳稳当当。
“位置怎么了?”
“位置没变!”福伯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可是……可是这镜面上沿,雕的那只螭龙纹饰……它……它原本是头朝左,尾朝右的啊!现在……现在怎么变成头朝右,尾朝左了?!”
陆明如遭雷击,猛地抬头。
果然!那铜镜上沿作为装饰的螭龙浮雕,此刻龙首昂扬,分明是朝向右边!而他清晰记得,刚挂上时,以及前几天看时,这龙首都是朝向左边的!
镜子……自己转动了?
不,不是镜子转动!是镜中的“世界”,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某种……翻转?或者说,是镜中那个“他”所处的空间,与现实出现了更根本性的颠倒?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不再仅仅是影像不同步,这是镜内镜外的规则正在被打破!
福伯踉跄着后退两步,声音带着哭腔:“完了……完了……‘影’要压过‘形’了!少爷,快!快把它取下来!用黑布包好,放回阁楼!不能再照了!再照下去,您……您就怕是要分不清,哪边才是真的‘您’了!”
陆明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他怔怔地看着那面昏黄的古镜,镜中那个“自己”也正看着他,眼神空洞,嘴角却似乎在他没有做出任何表情的情况下,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窗外的雨,还在下。滴滴答答,敲在心上,如同催命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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