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的血腥气息,尚未被初春的寒风吹散。那座大汉的心脏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痉挛后,暂时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充满猜忌与恐惧的平静。然而,这平静仅仅局限于洛阳的高墙之内,局限于那些惊魂未定、正在忙于内部清洗和巩固防务的权贵们的视野之中。
他们并不知道,或者说,他们虽然有所预感,却远远未能想象,一场远比洛阳之夜更加狂暴、足以席卷整个大汉根基的滔天巨浪,正因洛阳的那场“意外”冲突而被彻底引爆。那匹从洛阳火海中侥幸突围、口吐白沫的骏马,不仅带来了噩耗,更像是一支射向巨大火药桶的火箭,引信正在嗤嗤燃烧,直指大汉的腹地——冀州,巨鹿。
马背上的信使,早已不复出发时的精干。他衣衫褴褛,脸上混合着烟尘、汗水和干涸的血迹,眼神因极度疲惫和目睹了太多死亡而显得有些涣散,但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必须将消息送到!他的意识在长时间颠簸和高度紧张下已有些模糊,只记得冲出血与火的洛阳城时,耳边回荡的最后的喊杀声,以及怀中这份以无数兄弟性命为代价送出的、染血的绢帛是何等沉重。
他记不清穿越了多少条隐秘小径,躲过了多少波官兵的盘查。伪装成商贩的车辆在途中被迫丢弃,随行的掩护人员为了引开追兵而生死未卜。此刻,他完全是凭借着对太平道、对“大贤良师”近乎本能的忠诚,以及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撑着这具几乎快要散架的身体,沿着熟悉的道路,向着那最终的希望之地——巨鹿总坛,亡命飞驰。
当他终于望见那片在暮色中轮廓渐显的、看似平静的庄园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激动涌上心头,几乎让他从马背上栽落。他用尽最后力气,催动胯下同样濒临极限的骏马,冲向了庄园外围的暗哨。
“洛阳……急报……大贤良师……”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随即眼前一黑,从马背上滚落,人事不省。那封被他用油布包裹、贴身珍藏的染血密信,被迅速而谨慎地取出,送往庄园最深处。
巨鹿太平道总坛,这个即将成为大汉风暴中心的地方,在暮色中显得异常宁静。庄园外围是寻常的田亩与农舍,炊烟袅袅,仿佛与世无争。然而内里,却潜藏着足以撼动天下的力量。祭坛、丹房、讲经阁、藏兵洞、囤粮仓……一应俱全,秩序井然。
在最深处那间燃着安神香、守卫森严的静室中,太平道的创始人,被数百万信徒奉若神明的“大贤良师”张角,正闭目盘坐于蒲团之上。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长须垂胸,身着杏黄色道袍,手持一柄洁白的拂尘。气息悠长绵密,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氤氲之气,更衬得他气质超凡脱俗,不似凡尘中人。矮案上,摊开着几卷以朱砂绘制着玄奥符咒的帛书,那是他沟通“黄天”、阐释教义的根基。
静室的门被极轻地叩响,打破了室内的空灵与静谧。
“进来。”张角并未睁眼,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他的两位胞弟,亦是太平道权柄最重的“地公将军”张宝和“人公将军”张梁。张宝体态微丰,面色红润,一双眼睛总是闪烁着精于计算的光芒,太平道庞大的组织网络与钱粮物资,多由他统筹经营。张梁则截然不同,身形精悍,肌肉虬结,眉宇间自带一股剽悍凌厉之气,主要负责道中武力训练、纪律惩戒与外事行动。此刻,这两位平日里或沉稳或桀骜的巨头,脸上却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与凝重。
“大哥,”张宝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双手捧着一份沾染着污渍和暗红血痕的绢帛,“洛阳……有消息了,是……是元义那边派出的死士拼死送出的。”
张角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平日悲悯深邃如古井的眸子,落在二弟手中那刺目的血色之上。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目光凝滞了片刻,空气中那安神的香气似乎也瞬间变得沉重起来。他伸出手,动作依旧沉稳,但指尖在触碰到那冰凉而略带粘腻的绢帛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展开绢帛,目光扫过上面那些仓促、潦草甚至因书写者手部颤抖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字迹。静室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张宝、张梁那几乎屏住却又无法完全压抑的粗重呼吸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信中的内容,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匕首,刺入张角的心神——洛阳据点遭遇不明原因的突然袭击,官兵似有备而来,漕渠货栈血战,弟兄们死伤惨重……马元义在绝境中被迫提前举事,攻打皇宫武库,然官军反应迅猛,内外夹击,形势危殆,恐难持久……信使出发时,最后的结局尚未可知,但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与决绝,已然昭示了那悲壮的结局。信末,是马元义以血书就的、几乎力透纸背的催促:“望大贤良师速断!迟则生变!天下太平,在此一举!”
良久,张角缓缓闭上双眼,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这叹息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承载着对马元义等洛阳核心弟子命运的痛惜与哀悼,对多年心血在帝都毁于一旦的愤怒与不甘,更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混合着巨大压力与破釜沉舟决然的释然。
“元义……还有洛阳的兄弟们……”他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沙哑与哽咽,“皆是我道中英杰,黄天会记住他们的血。”
“大哥!”张梁性子最是暴烈急躁,此刻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嘶哑,“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元义师兄在洛阳提前动手,必然已惊动朝廷!就像捅了马蜂窝!狗皇帝和刘宏老儿定然已经下令各州郡严加防范!我们原定三月初五的起事,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是等着被官府一个个揪出来杀掉!”
“三弟说得对!”张宝紧接着开口,他虽不像张梁那般外露,但语气中的急迫同样清晰可见,“大哥,时机已失,险象环生!朝廷的缉捕文书恐怕已经在路上!我们遍布八州的渠帅、信徒,若不能立刻得到统一号令,抢先发动,势必陷入各自为战、被动挨打的绝境!届时,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必须当机立断!”
张角依旧闭着眼,但胸膛的起伏略微明显了一些。他何尝不知两位弟弟所言皆是事实?那封染血的密信,不仅仅是噩耗,更是一道最后的催命符,逼着他立刻做出那个将决定无数人生死、也将决定天下走向的抉择。
静默再次降临,但这静默中却充满了风暴来临前的巨大张力。张宝和张梁屏息凝神,目光死死地盯着兄长,等待着他的决断。
终于,张角猛地睁开双眼!就在他睁眼的刹那,静室内仿佛划过了一道无形的闪电!那双原本悲天悯人的眸子,此刻燃起了足以焚毁旧世界的熊熊烈焰,一股磅礴而令人心悸的威压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使得张宝、张梁这等人物都不由自主地心神一凛,下意识地挺直了身躯。
他霍然起身,原本看似寻常的身形,在这一刻仿佛骤然变得高大无比,充塞了整个静室,拂尘在他手中似乎也不再是清修之物,而是指向命运的权杖。
“宝弟、梁弟!”张角的声音不再平和,而是如同九天之上酝酿已久的滚滚雷云,低沉、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汉室无道,苍天已死!此非虚言,乃天下亿兆黎民血泪所证!官吏如虎狼,百姓如刍狗!我太平道承黄天之意,播撒福音,解救疾苦,然汉室不容,视我等为心腹之患,必欲除之而后快!洛阳兄弟之血,岂能白流?”
他手中的拂尘猛地向下一划,仿佛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与退路:“退无可退,唯有向前!顺应天命,革鼎天下,就在今朝!”
张宝、张梁感受到兄长话语中那股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与力量,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齐声应道:“谨遵大哥(大贤良师)法旨!黄天在上,必佑我军!”
“好!”张角目光如电,扫过两位弟弟,语速加快,一道道指令清晰而出,“即刻传我‘大贤良师’最高法谕!”
“第一,启动所有‘百里加急’通道!快马、密使,双管齐下,不惜一切代价!将起事号令,以最快速度传遍冀、幽、青、徐、荆、扬、兖、豫八州!所有渠帅、核心弟子,接到符令,无需再等三月初五,立刻就地集结所有能集结的教众,更换黄巾旗帜,头戴黄巾,按照原定之策,攻打所在郡县,开仓放粮,讨伐无道汉室!起事时间,便是他们收到信令之刻!快一分,便多一分生机,多一分胜算!”
“第二,立刻撰写《黄天讨逆檄文》!历数汉室桓灵以来,昏聩失德、宠信宦官、外戚干政、横征暴敛、天灾人祸而不恤民命之累累罪行!昭告天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凡我太平道教众,皆为大汉子民,当共举义旗,涤荡妖氛,创立黄天太平盛世!檄文副本随符令一同下发,各渠帅需广为张贴、宣讲,以正视听,以鼓士气!”
“第三,命冀州本方所有能战之力,由我亲自统领,明日清晨,于总坛广场,祭告黄天,誓师出征!首战目标——巨鹿郡城!宝弟,你坐镇中枢,统筹所有粮草辎重、符水医药之供应,确保前方无虞!梁弟,你亲统前军精锐,为我大军先锋,务必以雷霆之势,一举拿下巨鹿郡城,扬我黄天神威!”
“第四,严令各路人马!凡我教众,起事之后,需严守教规戒律!只诛贪官污吏、顽抗汉军,不得滥杀无辜,不得惊扰平民,不得劫掠良家!我等举事,乃为天下苍生求一条活路,若行暴虐之事,与我们所讨伐的汉室虎狼何异?若有违令者,无论功劳大小,一律按道规严惩不贷!”
他的声音在静室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战鼓,敲打在张宝和张梁的心上。这已不仅仅是起义的号令,更是一套完整的、在巨大危机面前被迫提前启动的战争动员体系。
“领法旨!”张宝、张梁再无多言,重重一礼,眼中燃烧着兴奋与决然的光芒,立刻转身,步履生风地冲入渐浓的夜色之中,去执行那足以颠覆乾坤的指令。
静室内,再次只剩下张角一人。他缓缓踱步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带着寒意的夜风吹拂他微微发热的面颊。他望向西南方洛阳的方向,夜空如墨,星子晦暗。他知道,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之日。要么,带领这数百万相信他的信徒,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黄天”盛世;要么,便与这腐朽的汉室王朝,一同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民心如燥薪,久待星火。”他望着无垠的黑暗,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洛阳的冲突……或许并非计划之中,但这积压了数十年的怨气与绝望,早已遍布八州,只需一个契机……元义,你和洛阳的兄弟们用鲜血点燃了这个契机。那么,这燎原的烈火,便由我张角,来让它烧得更旺吧!让这黄天之名,必将响彻天下!”
随着张角法谕的下达,整个巨鹿太平道总坛,这台庞大而隐秘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效率轰然启动,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战时状态。信使房内,灯火通明,数十名精通密写与速记的弟子,正在飞速抄写着一份份符令与檄文,盖上特殊的朱砂印鉴。马厩中,最好的骏马被备好鞍鞯,密使们携带多份副本,将沿着不同的路线,奔赴各州。
庄园内部的广场和空地上,一捆捆早已准备好的杏黄色头巾被成箱地抬出,如同流淌的黄色河流;一面面绣着“黄”字或神秘符咒的黄色大旗被竖起,在火把的映照下猎猎作响;埋藏在地窖、夹墙中的兵刃——虽然大多质量参差不齐,从锈迹斑斑的环首刀到磨砺过的柴刀、草叉,甚至还有大量削尖的竹竿木棍——被取出,分发到一个个神情激动、眼神狂热的信徒手中。空气中,原本的宁静被一种混合了草药符水气味、汗味、金属锈味以及那种宗教狂热与破釜沉舟勇气交织的、令人窒息的气息所取代。
这一夜,巨鹿无眠。
次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东方天际尚未露出一丝光亮,巨鹿城外太平道总坛前的巨大广场以及周边所有能立足的空地上,已然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数以万计从冀州各地连夜汇聚而来的信徒,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衫破旧,常年劳作的身躯显得有些佝偻。但此刻,每一个人头上都包裹着那标志性的黄巾,如同无数点跳跃的火焰,在黑暗中连成一片汹涌的黄色海洋。他们手中紧握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他们的眼神,无一例外地,充满了对坛上那位“大贤良师”近乎盲目的、神只般的崇拜与信仰,以及对那被许诺的“黄天太平盛世”模糊却无比炽热的渴望。一种山雨欲来的、巨大而压抑的轰鸣声在人群中滚动,那是无数人压抑的呼吸与心跳。
广场中央,以巨木和黄土垒砌的高大祭坛巍然矗立。坛上旌旗招展,以黄色为底,上面绘制着复杂的星斗云纹与道教符箓。巨大的香炉中焚烧着特制的香料,青烟笔直升起,在黎明的微光中更添神秘与肃穆。张角、张宝、张梁三人,皆身着最为庄重的杏黄色八卦道袍,头戴进贤冠,面容肃穆,立于坛上。张角立于最前,手持象征无上法力的九节杖,身形在晨曦将至的朦胧光线下,宛如天神降世。
当天边终于撕裂开第一道微光,金色的晨曦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的云层,恰好投射在祭坛之上,将张角的身形勾勒出一圈耀眼金边的那一刻,他动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步伐沉稳而有力,仿佛踏在了大地的脉搏之上。他举起手中那柄传承自《太平要术》的九节杖,并未见其如何用力,但一道清晰、洪亮、带着奇异共振、仿佛直接在所有人心底响起的声音,已然传遍了整个广场,甚至回荡在远处的山峦之间:
“教众们!兄弟们!子民们!”
如同某种无形的魔力,山呼海啸般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数万道目光,带着无比的虔诚与狂热,齐刷刷地聚焦于他一人之身。广场上,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风吹旌旗的猎猎作响。
“吾,大贤良师张角,承黄天至上之神谕,顺天下亿兆黎民之渴盼,今日于此,告祭皇天,后土,及万千神明!”张角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又似滚滚春雷,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直击灵魂的力量,“汉室刘氏,窃据神器四百载,而今气数已尽,德行皆失!其罪昭昭,罄竹难书!”
他每说一句,台下信徒的呼吸便骤然收紧,眼中的火焰便炽烈一分,人群中开始响起低沉的、压抑的附和声。
“自桓帝、灵帝以来,君王昏聩,不修德政!宠信阉宦,如张让、赵忠之流,祸乱朝纲,卖官鬻爵,阻塞忠良进谏之路!此其罪一!”
“外戚权臣,如梁冀何进之辈,交替擅权,视社稷如私产,视百姓如草芥!此其罪二!”
“朝廷上下,贪官污吏,如同蛆虫!横征暴敛,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致使民田荒芜,家无余粮,鬻儿卖女,饿殍载道!此其罪三!”
“天降灾异,水旱蝗瘟不绝,此乃上天警示!然汉室无道,不思悔改,反变本加厉,催逼更甚!此非天灾,实乃!此非,实乃汉室之罪!”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激昂,如同积蓄了太久太久的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
“吾得南华老仙赐下《太平要术》,创立太平圣道,传播黄天福音!施符水以救疾苦,讲善道以化人心,本欲导人向善,劝君恤民,祈天护佑!然汉室不容我道,污我为妖言惑众,视尔等虔诚信徒为乱民贼子!必欲赶尽杀绝而后快!”
他猛地举起那封染血的密信,声音中带上了无尽的悲愤与痛楚:“就在数日之前,洛阳城中,我教兄弟,尔等之手足同门,惨遭官府无情屠戮!他们的血,染红了帝都的街巷!他们用性命发出的最后呼喊,便是让我等,不再沉默!”
台下,压抑的呜咽声、愤怒的低吼声开始汇聚,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张角将九节杖猛地指向苍穹,用尽全身的气力,发出了那石破天惊的呐喊:
“苍天已死——!”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仿佛天地都被这声呐喊所震撼!随即,山崩地裂般的回应从数万喉咙中迸发而出,声浪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压抑了数百年的苦难与愤怒,彻底释放:
“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张角再呼,声嘶力竭。
“天下大吉——!”万众齐应,狂热席卷天地!
“今!吾,大贤良师张角,顺应天命,革鼎天下!扫除妖氛,创立黄天!凡我教众,皆为黄天麾下之战士!凡我子民,皆为新朝基石之公民!”张角挥舞九节杖,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神将,猛地指向巨鹿郡城的方向,那里,城池的轮廓在晨曦中清晰可见,“第一个目标——巨鹿郡城!开官仓,放粮赈济!讨无道,诛杀狗官!随我——杀!”
“杀!杀!杀!”
“大贤良师万岁!”
“黄天万岁!太平盛世!”
狂热的、几乎失去理智的呐喊声,如同海啸般吞没了一切。张梁早已按捺不住,狂啸一声,如同猛虎下山,一跃而下祭坛,翻身跨上亲卫牵来的战马,拔出雪亮的佩刀,向着身后集结已久、最为精锐的前军队伍,发出震天怒吼:
“前军的弟兄们!黄天赐福,刀枪不入!随我冲!拿下巨鹿,用狗官的血,祭我黄天大旗!”
“吼——!”
如同决堤的洪水,又如同漫过堤坝的蝗群,数以万计头戴黄巾的起义军,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跟随着他们一马当先的“人公将军”,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黄色浊流,向着那座尚未完全从睡梦中苏醒、防御力量在如此庞大的人群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的巨鹿郡城,发起了疯狂的、山呼海啸般的冲击!他们的武器简陋得可笑,他们的队形混乱而无章法,但他们的人数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们的士气高昂到了顶点,他们的心中,燃烧着被宗教狂热和对生存渴望所点燃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火焰!
几乎就在巨鹿总坛誓师起义的同一日,或者因为距离和通信速度,在随后的两三天内,大汉北部的幽州,东部的青州、徐州,中部的兖州、豫州,南部的荆州、扬州……那些早已被太平道势力渗透得千疮百孔的州郡,如同被点燃的烽火台,接连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巨变!
青州,渠帅管承、司马俱于渤海之滨聚众数万,黄旗一举,应者云集,攻破县衙,焚烧官寺,打开牢狱,释放囚徒,裹挟流民,兵锋直指北海国。
徐州,渠帅张闿、昌豨等人在琅琊、东海等地同时发难,糜烂地方,各郡县狼烟四起,豪强士族惊恐万分,纷纷紧闭坞堡,拥兵自守。
荆州,以张曼成为首,自称“神上使”,率南阳黄巾军主力数万,浩浩荡荡,围攻南部重镇宛城,声势浩大。
豫州,波才、彭脱等人统领的颍川黄巾军,势如破竹,连克数县,威震颍川郡,兵锋遥指大汉腹心之地。
扬州,黄巾军势力虽相对分散,但也在吴郡、会稽、丹阳等地掀起波澜,攻城掠地,搅得江东不宁。
幽州,情况更为复杂,部分深受汉室压迫的乌桓杂胡亦被卷入,或主动或被动地与当地黄巾合流,使得局势更加动荡难测……
烽火八州,烟尘千里!数以百万计头戴黄巾的起义军和他们沿途裹挟的、对生活早已绝望的流民,如同骤然冲破堤坝的、浑浊的洪水,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了地方官府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统治堤防,将原有的秩序与法度践踏得粉碎。郡县守令,或仓促组织抵抗,旋即城破身死;或肝胆俱裂,弃印绶而逃;或见大势已去,被迫开城投降,以求苟全性命。
攻下巨鹿后,张角站在城头,身上那件杏黄道袍在猎猎风中鼓荡。他望着城下无边无际、欢呼雀跃的黄巾人海,望着更远方那些在他心中地图上依次亮起的、代表着起义烽火的点点光芒,心中豪情与沉重交织。初战的胜利轻而易举,但他深知,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汉大汉这头看似垂老的巨兽,在被触及核心利益时,必将爆发出最后、也最凶猛的反扑。
“黄天当立……”他俯瞰着这片被他搅动起来的沸腾大地,喃喃自语,风吹动他花白的须发和道袍,“这‘立’的过程,需要用多少鲜血与尸骨来铺就?这‘吉’的盛世,又需要经历怎样的炼狱才能抵达?”
巨鹿的雷霆已然炸响,其声浪正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天下,一场席卷八州、彻底重塑汉末格局的黄巾大起义,终于以其最猛烈、最混乱,也最充满悲壮色彩的姿态,全面爆发!大汉的丧钟,由无数底层民众的呐喊与怒吼共同敲响,而新时代的序曲,却充满了未知的硝烟与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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