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浓稠的墨汁,将沈锦瑟的意识层层包裹。
她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四肢百骸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难以言说的痛楚。
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在实验室里研究最新的神经毒素吗?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她脑海中闪烁不定——刺眼的车灯,失控的货车,还有最后时刻那声尖锐的刹车声……
大小姐,您安心去吧……
一个陌生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虚伪的哭腔:到了那边,记得替我们向夫人问好。
夫人?什么夫人?
沈锦瑟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更让她惊恐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柳姨娘说了,等您入了土,她定会好生照看二少爷的。那声音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一个痴傻的孩子,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痴傻?二少爷?
陌生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靖国公府嫡女沈锦瑟,生母早逝,继母柳氏表面慈和实则狠毒,同父异母的妹妹沈锦绣更是处处与她作对。而她那年仅八岁的胞弟沈明轩,因幼时高烧伤了脑子,至今痴傻……
就在昨日,原主因撞破柳姨娘与管家私会,被强行灌下毒药,对外却宣称是突发恶疾暴毙。按照大燕朝的规矩,未出阁的女子夭折不得入祖坟,只能草草下葬。
而现在,她竟然成了这个即将被活埋的可怜嫡女!
动作快些,把这棺材钉死了!另一个粗哑的男声催促道:这荒郊野岭的,瘆得慌!
钉棺材?
沈锦瑟心中警铃大作。作为二十一世纪最顶尖的毒医专家,她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却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去——被活生生钉在棺材里窒息而亡!
求生本能让她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力,她开始疯狂地调动这具身体残存的力气。手指微微颤动,然后是手臂,最后是整个身体……
砰!砰!砰!
钉棺材的声音如同催命符,一下下敲击在她的心上。
不行,她不能死!
她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研究,还有那个痴傻的弟弟需要保护,还有那些害她的人没有付出代价!
等等!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声:让我再看姐姐最后一眼。
棺材盖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
沈锦瑟眯起眼睛,透过那道缝隙,看见了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正是她那好妹妹沈锦绣。
姐姐,沈锦绣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父亲明明怀疑你的死因,却还是同意将你草草下葬吗?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棺材边缘,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因为我告诉他,你与马夫私通,珠胎暗结,自觉无颜面对世人,这才服毒自尽。父亲气得当场摔了茶杯,说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沈锦瑟的心脏猛地一缩,原主残留的怨念与不甘如同实质般刺痛着她的灵魂。
对了,沈锦绣像是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绣工粗糙的香囊:这是你那傻弟弟连夜为你绣的,说是要保佑姐姐平安。真是可笑,一个傻子也配谈平安?
她随手将香囊丢进棺材,正好落在沈锦瑟的手边。
就在指尖触碰到香囊的瞬间,沈锦瑟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一个瘦弱的男孩蹲在昏暗的角落里,手指被针扎得鲜血淋漓,却还是固执地一针一线绣着香囊,口中喃喃念着:姐姐平安……姐姐平安……
这是……触物通灵?
前世她就有着接触物品读取记忆的特殊能力,没想到穿越后这个能力竟然也跟着来了!
盖上吧,沈锦绣直起身,语气轻快:别误了吉时。
是,二小姐。
棺材盖再次被推动,就在即将合拢的瞬间,沈锦瑟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抓住了棺材边缘!
啊——鬼啊!
负责钉棺材的下人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锦绣也是脸色煞白,但很快强自镇定下来:慌什么!许是尸变而已!
尸变?
沈锦瑟心中冷笑,双手用力一撑,竟然直接从棺材中坐了起来!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衬得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她身上还穿着下葬时的素白衣衫,此刻被夜风一吹,更添几分诡异。
妹妹,她的声音因为久未饮水而沙哑,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这么急着送我上路,是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吗?
你……你没死?沈锦绣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不可能!那毒药是我亲眼看着你喝下去的!
沈锦瑟轻轻挑眉,动作优雅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袖:原来妹妹还亲眼看过我喝毒药?方才不是还说我是自觉无颜面对世人才服毒自尽的吗?
沈锦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既然姐姐命大,她很快恢复镇定,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那妹妹就再送您一程!
她朝身后的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大小姐诈尸了,还不快让她安息!
那两个壮汉虽然害怕,但在沈锦绣的威逼下,还是硬着头皮朝棺材走来。
沈锦瑟心中警铃大作。她现在这具身体虚弱不堪,根本不可能与两个壮汉抗衡。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什么人?沈锦绣警惕地转头望去。
只见月色下,一队黑衣骑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坟地边缘。他们个个神情冷峻,腰间佩刀,行动间悄无声息,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而在这些暗卫的簇拥下,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端坐马上。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狭长的凤眸中流转着冰冷的光泽,薄唇微抿,自带三分肃杀之气。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仿佛天生的王者,让人不敢直视。
九千岁?沈锦绣失声惊呼,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跪地行礼:参见九千岁!
九千岁?
沈锦瑟迅速在记忆中搜索这个称呼——萧绝,皇帝最宠信的宦官,权倾朝野,手握东厂和锦衣卫,是连皇子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可是……沈锦瑟敏锐地注意到,这个被称为九千岁的男人,虽然气质阴柔俊美,但喉结明显,声音低沉磁性,根本不像是个太监!
萧绝的目光淡淡扫过现场,最后落在棺材中坐着的沈锦瑟身上。
有趣,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本座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大家闺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锦绣急忙解释道:回九千岁,家姐突发恶疾去世,不知为何突然……突然尸变了,惊扰了九千岁,还请恕罪!
尸变?萧绝轻轻挑眉,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锦瑟:本座看这位姑娘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倒不像是死人。
沈锦瑟心中一动。这个九千岁显然看出了端倪,而且似乎对沈锦绣的说辞并不相信。
也许……这是个机会?
九千岁明鉴,她缓缓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字字清晰:民女并非尸变,而是被人下毒谋害,侥幸未死。方才这位妹妹亲口承认,是她亲眼看着民女喝下毒药的。
你胡说!沈锦绣急声反驳:九千岁,家姐这是死后怨气不散,开始胡言乱语了!
萧绝却没有理会她,而是驱马向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锦瑟:你说你被下毒,可有证据?
沈锦瑟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民女精通医理,是否中毒,一验便知。若是九千岁不信,也可请太医前来验尸……验身。
她故意在二字上微微停顿,成功地看到沈锦绣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萧绝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见过太多大家闺秀,或是娇柔做作,或是胆小怯懦,却从未见过一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子,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与他讨价还价。
若你果真中毒未死,他慢条斯理地问道:为何不早些醒来,非要等到被钉入棺材?
这个问题极为刁钻,显然是在试探她的底细。
沈锦瑟心中警醒,这个九千岁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深沉难测。
回九千岁,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精光:民女中的是一种名为百日眠的奇毒,中毒者会陷入假死状态,若非棺材震动惊醒,恐怕真要长眠地下了。
这是她临时编造的毒药名,既解释了自己为何现在才醒,又暗示了下毒者的狠毒——连假死之人都要钉入棺材,分明是要斩草除根!
萧绝闻言,眼中兴味更浓。他自然看出这个女子在说谎,但那镇定自若的神态,那临危不乱的机智,都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九千岁!沈锦绣见势不妙,急忙插话:家姐定是中了邪,才会如此胡言乱语!还请九千岁允许民女尽快将家姐下葬,以免邪祟伤人!
邪祟?萧绝轻轻重复着这个词,目光却突然变得锐利如刀:本座执掌东厂,专司缉捕审讯,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邪祟能逃过诏狱的刑具。
他话音未落,沈锦绣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东厂诏狱,那可是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
沈锦瑟却是心中一动。东厂……如果她没记错,原主的记忆中,那个与柳姨娘私通的管家,似乎与东厂的某个档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难道今日这场,并非偶然?
九千岁,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民女不仅精通医理,对毒术也略有研究。观九千岁面色,似乎中了某种慢性奇毒,若不及时解毒,恐有性命之忧。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暗卫们都微微变色,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萧绝的眸光骤然转冷,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你说什么?
若是寻常人,在这般威压下早已魂飞魄散。但沈锦瑟前世见惯了生死,此刻反而更加镇定。
民女说,九千岁中毒已深,她迎着他冰冷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若民女所料不差,每逢月圆之夜,九千岁便会心口剧痛,如同万蚁噬心,且近年来发作愈发频繁。
这是她通过观察萧绝的面色和呼吸判断出来的。作为顶尖毒医专家,她对人体的了解远超这个时代的任何人。
萧绝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症状,除了他自己和几个心腹之外,绝无外人知晓!
这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可知道,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胡言乱语,诋毁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
民女不敢胡言,沈锦瑟坦然道:九千岁所中之毒名为蚀心散,中毒初期毫无症状,三年后开始发作,若不及早解毒,最多五年便会心脉尽断而亡。
她顿了顿,补充道:观九千岁面色,中毒应有四年之久。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九千岁的反应。
沈锦绣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向懦弱无能的姐姐,醒来后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敢顶撞她,现在连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都敢招惹!
良久,萧绝突然轻笑一声,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好,很好。本座倒要看看,你是真有本事,还是……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带走。他淡淡吩咐道。
两个暗卫立即上前,将沈锦瑟从棺材中扶了出来。
九千岁!沈锦绣急忙叫道:家姐她……
沈二小姐,萧绝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之事,若有一字外传,靖国公府上下,鸡犬不留。
沈锦绣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
沈锦瑟被扶上另一匹马,与萧绝并肩而行。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沈锦绣,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妹妹,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待众人离去后,沈锦绣才瘫软在地,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二小姐,现在怎么办?一个壮汉战战兢兢地问道。
沈锦绣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回府!我要立刻告诉母亲,沈锦瑟这个贱人……她回来了!
***
马背上,沈锦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保持着清醒。
你如何看出本座中毒?萧绝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锦瑟转过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医者望闻问切,望为其首。九千岁虽然掩饰得很好,但眼底泛青,唇色暗紫,呼吸间有轻微阻滞,这些都是中毒的征兆。
倒是伶牙俐齿,萧绝轻哼一声:你可知,若你解不了这毒,会是什么下场?
知道,沈锦瑟坦然道:左右不过一死。但民女既然敢说,自然有把握解毒。
萧绝挑眉:你要什么?
三个条件,沈锦瑟直视着他的眼睛:第一,护我周全,让我平安回到靖国公府。第二,帮我查明生母死因,还她一个公道。第三……
她顿了顿,声音坚定:护我弟弟沈明轩平安长大。
萧绝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个女子会趁机索要金银财宝,或是权势地位,却没想到她的条件全都与自身安危和家人有关。
你倒是与众不同,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本座可以答应你,但前提是,你真能解了这蚀心散之毒。
九千岁放心,沈锦瑟的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这世上,还没有我沈锦瑟解不了的毒。
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清冷坚毅,那双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光芒。
萧绝凝视着她,突然觉得,今夜这场意外的相遇,或许会改变很多事情的走向。
而这个从棺材中爬出来的女子,注定不会平凡。
远处,靖国公府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等待着猎物的归来。
沈锦瑟轻轻握紧了拳头。
我回来了。
那些欠我的,害我的,一个都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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