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深处阴冷潮湿，只有火把噼啪作响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
沈锦瑟站在铁栏外，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柳氏。曾经雍容华贵的靖国公夫人，如今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脸上还带着几道血痕，显然是受刑后的痕迹。
母亲。沈锦瑟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几分讥诮，别来无恙？
柳氏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芒：贱人！你还有脸来见我？
为何不敢？沈锦瑟缓步走进牢房，裙裾拂过沾满污秽的地面，却丝毫不显狼狈，母亲当年害死我娘亲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你胡说八道！柳氏尖声叫道，沈清婉那个贱人是自己病死的！
沈锦瑟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白玉发簪，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认得这个吗？慕容渊送给我娘的信物。
柳氏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看来是认得了。沈锦瑟把玩着发簪，语气轻描淡写，母亲，你说若是父亲知道，他宠爱多年的夫人，不仅害死了他的原配，还一直帮着前朝余孽做事，他会作何感想？
你...你怎么会知道...柳氏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惊恐。
沈锦瑟俯身，凑近柳氏耳边，声音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还知道更多。比如，你与慕容烬暗中勾结，比如，你帮着他们安插眼线，比如...我根本就不是靖国公的女儿。
不！不是的！柳氏猛地抓住铁栏，指节发白，你就是沈家的女儿！你就是！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说谎？沈锦瑟直起身，眼神骤然凌厉，我娘亲留下的亲笔信，慕容烬送来的信物，还有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在告诉我真相？
柳氏突然疯狂大笑起来，笑声在牢房中回荡，带着几分凄厉：是！你不是沈家的种！你是沈清婉和慕容渊的野种！可那又如何？你以为知道真相就能改变什么吗？
她猛地扑到铁栏前，面目狰狞：沈锦瑟，你永远都是个见不得光的野种！就算你知道了真相，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沈锦瑟静静地看着她发疯，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怜悯：所以，这就是你害死我娘亲的理由？因为嫉妒？
嫉妒？柳氏嗤笑，我嫉妒她什么？嫉妒她跟了个前朝余孽，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沈清婉就是个蠢货！明明可以安安分分做她的靖国公夫人，非要跟慕容渊纠缠不清！
所以你就杀了她？沈锦瑟的声音冷了下来。
柳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变得疯狂：是又怎样？她该死！她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靖国公的宠爱，正室的位置，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沈锦瑟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迟疑。
柳氏突然沉默下来，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脚步声，萧绝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锦袍，金线绣着暗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衬得他面容更加俊美凌厉。
问出什么了？他走到沈锦瑟身边，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目光却冷冷地落在柳氏身上。
柳氏在看到萧绝的瞬间，脸色更加惨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九千岁...她声音颤抖，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靖国公夫人，我...
很快就不是了。萧绝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靖国公已经上书，请求休妻。
什么？柳氏如遭雷击，不可能！他不会的！我们还有婉儿，还有...
你的好女儿？萧绝冷笑，沈清婉现在自身难保，涉嫌毒害皇子，已经被打入天牢。
柳氏彻底瘫软在地，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沈锦瑟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无快意，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凉。这就是权力斗争，昨日还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今日就成了阶下囚，连至亲之人都要急于撇清关系。
母亲。她再次开口，声音柔和了许多，告诉我真相，或许我还能保柳家其他人一条生路。
柳氏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你凭什么？
就凭我现在是九千岁的人。沈锦瑟坦然道，就凭我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萧绝在她腰间轻轻捏了捏，表示赞许。
柳氏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好，我告诉你。但你得发誓，保我柳家血脉不绝。
我发誓。沈锦瑟郑重道。
你娘亲...沈清婉，她确实是前朝公主慕容清婉。柳氏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当年前朝覆灭，她侥幸逃生，被靖国公所救。为了隐藏身份，她改名换姓，成了沈清婉。
沈锦瑟的心猛地一跳，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真相，还是让她呼吸一窒。
那慕容渊呢？她追问。
慕容渊是她的亲哥哥，前朝太子。柳氏继续说道，他一直想要复国，所以暗中联系沈清婉，希望借助靖国公府的势力。但沈清婉不愿意，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所以你就利用这一点？沈锦瑟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关键。
柳氏苦笑：是。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就威胁沈清婉，如果她不帮我除掉几个碍事的妾室，我就把她的身份说出去。她为了自保，只能答应。
后来呢？
后来...柳氏的眼神变得阴狠，后来我发现她怀孕了，算算时间，根本不是靖国公的孩子。我本来想用这个威胁她，让她把正室的位置让给我，谁知道...
谁知道我娘亲宁死不从？沈锦瑟接话。
柳氏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宁愿死，也不肯背叛慕容渊。所以我...我就给她下了毒，制造她病死的假象。
牢房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沈锦瑟只觉得胸口闷痛，虽然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母亲被害的经过，还是让她难以承受。萧绝察觉到她的异样，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无声地给予支持。
那我的身世，还有谁知道？沈锦瑟强压下心中的悲痛，继续追问。
除了我和慕容渊的人，应该没人知道。柳氏说道，靖国公一直以为你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你，只能暗中下手。
沈锦瑟冷笑：暗中下手？把我弃之荒野，让我殉葬，这还叫暗中下手？
那不是我做的！柳氏突然激动起来，是慕容烬！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你的身世，想要借此控制你，所以才设计让你殉葬，再假装救你，让你感激他！
这个真相让沈锦瑟和萧绝都愣住了。
慕容烬...萧绝眯起眼睛，他倒是打得好算盘。
沈锦瑟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她的出生，她的人生，甚至她的生死，都被人算计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个问题。沈锦瑟深吸一口气，我娘亲，她可曾留下什么话？
柳氏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她临死前说...让你远离权力斗争，平安喜乐地过一生。
平安喜乐...
沈锦瑟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只觉得讽刺至极。从她穿越而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与平安喜乐无缘。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沈锦瑟对柳氏说道，语气平静，我会遵守诺言，保柳家血脉。
柳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沈锦瑟转身欲走，却被柳氏叫住：等等！还有一件事...
她回头，看见柳氏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你娘亲的死，不仅仅是因为我知道她的秘密...还因为，她发现了更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沈锦瑟心头一紧。
关于当今皇室的秘密。柳氏的声音压得极低，关于...先帝的真正死因。
萧绝的眼神骤然锐利：说清楚！
柳氏却突然疯狂大笑起来：我不会说的！这个秘密，我要带进坟墓里！沈锦瑟，你以为你知道了一切？不，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局，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嘴角溢出黑血，眼神逐渐涣散。
她服毒了！沈锦瑟惊呼，想要上前施救，却被萧绝拉住。
来不及了。萧绝摇头，这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柳氏最后看了沈锦瑟一眼，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小心...皇帝...他才是...
话未说完，她便气绝身亡。
沈锦瑟怔怔地看着柳氏的尸体，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柳氏临死前的话，无疑又揭开了一个更大的谜团。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沈锦瑟看向萧绝。
萧绝面色凝重，眼中寒光闪烁：看来，我们一直小看了这位皇帝陛下。
他拉起沈锦瑟的手：先离开这里。
走出诏狱，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凉意。沈锦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觉得胸口的闷痛稍稍缓解。
你还好吗？萧绝关切地问。
沈锦瑟摇头：我没事。只是...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后悔知道了吗？萧绝轻声问。
沈锦瑟沉默片刻，才坚定地摇头：不后悔。知道总比被蒙在鼓里好。至少现在，我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活。
为什么而活？萧绝挑眉。
为我自己。沈锦瑟抬头看向夜空，星光点点，为我想保护的人。为...讨回一个公道。
萧绝看着她坚定的侧脸，心中一动，将她拥入怀中：无论你是谁的女儿，无论你有着怎样的身世，你都是我的沈锦瑟。
他的话语简单，却让沈锦瑟心中一暖。
萧绝。她轻声唤道。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站在你的对立面，你会怎么做？沈锦瑟问出了心中一直的担忧。
萧绝轻笑一声，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不会有那么一天。因为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若是要与天下为敌，我便为你颠覆这天下。
他的话语霸道而深情，让沈锦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为什么？她轻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萧绝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眼神深邃：因为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等了很久的人。
夜色中，他的眼眸比星光还要明亮，沈锦瑟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爱意。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她就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萧绝。她再次唤道，声音轻柔。
我在。
谢谢你。沈锦瑟主动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还有...我爱你。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萧绝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我也爱你。他在她耳边低语，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人。
夜色温柔，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其中。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天了。
但对他们而言，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因为柳氏临死前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先帝的真正死因，皇帝隐藏的秘密，还有慕容烬真正的目的...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更加庞大而危险的阴谋。
沈锦瑟靠在萧绝怀中，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作为沈锦瑟，作为慕容清婉的女儿，作为...萧绝的爱人。
这一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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