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挤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像死囚牢房探视口的一线生机。姜小熙蜷在沙发角落,像一团被遗弃的旧毛线,下巴搁在冰凉的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毯上那道光。嘴里持续了一整夜的胀痛麻木感在白天变得迟钝,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布被捂着捶打。谢凛留下的药片确实压下了最尖锐的痛楚,但那诡异的馈赠背后潜藏的操控感,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她心头,带来另一种更深沉的不安。
茶几上那袋五颜六色、在冷色调的奢华空间里显得尤为突兀扎眼的小熊软糖,像无声的嘲讽。
林姐刻板的声音准时在楼下响起,公式化地提醒早餐备好。姜小熙起身,动作带着行尸走肉般的迟缓。洗漱,镜子里那张脸依旧苍白,眼底的红肿并未完全消退。她麻木地套上林姐放置在床尾的新衣服——一件质地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藕粉色羊绒衫,尺寸依旧精准得吓人。指尖抚过那细腻的触感,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像被柔滑的蛛网缠住,勒得她几乎窒息。
餐桌如同刑台。林姐像隐形的影子,沉默地将一份金黄焦脆、香气扑鼻的可丽饼推到她面前,旁边放着一小盅温热的杏仁露。
食物本身无可挑剔,甚至称得上诱人。可姜小熙只觉得胃里沉甸甸,像是坠了一块寒冰。她拿起叉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小块浸满了枫糖浆的可丽饼送入口中,避开伤口所在的内侧。酥脆香甜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开来,味蕾本能地追逐着甜味带来的短暂安慰。
就在糖浆的甜香暂时麻痹了神经末梢的瞬间——
“嗡……”
手机在贴身的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几乎是肌肉记忆般的反应,姜小熙的脊背瞬间僵直!手指猛地攥紧了叉柄,关节用力到泛白。心脏在刚才那口糖分带来的短暂虚浮中猛地沉回谷底,撞得肋骨生疼!他知道了?!她刚才只是吃糖的时候表情松动了一瞬!林姐报告了?还是……这房间里该死的到处都有监控?!
一股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柱瞬间炸开,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林姐的脸,更不敢抬头看天花板角落里任何一个可能隐藏着“眼睛”的地方!甜腻的可丽饼瞬间变得难以下咽,如同噎在喉咙里的毒药。
她把头埋得更低,强迫自己小口小口地机械吞咽着那失去滋味的食物,每一口都像是吞咽碎石。空气粘稠得如同沥青,只听见自己沉重压抑的呼吸和叉子刮过骨瓷盘面的细微声响。直到最后一口杏仁露滑下喉咙,林姐无声地收走了餐具。
姜小熙几乎是手脚冰冷、后背湿透地逃离餐厅。直到重新缩回主卧沙发上那个被窗帘遮挡住大部分光线的阴影角落,脊背紧紧贴着冰冷的落地窗,她才敢像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喘息。指尖冰凉,她颤抖着摸出那个被她藏在沙发缝隙深处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消息,竟然不是谢凛那个冰封的黑色头像,而是来自【小染染】——
【目标A:新锐百货四楼星爸爸!安全!已侦察!没人蹲点!】
【目标b:真·消炎药!进口牛货!止痛消炎愈合三合一!保证让你恢复如初口齿伶俐!】
【速来接头!姐姐替你开道!】
后面跟着一个龇牙咧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跟人干架的卡通猫表情包。
是林小染!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和一股暖流同时席卷了姜小熙冰冷的四肢百骸。原来……刚才那条震动不是来自谢凛!是她神经绷得太紧,风声鹤唳了。是小染!她的光!她唯一的生机!
胸口堵着的那块寒冰瞬间融化开,被滚烫的求生欲替代,撞击着脆弱的胸腔。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盈满眼眶。还有机会!她不是孤身一人在这炼狱里沉浮!
她死死咬住嘴唇内侧那块还未愈合完全、但已经结了一层薄痂的伤口,尖锐的刺痛感让她瞬间清醒。好!就是今天!趁着谢凛不在!她要逃!必须逃!
目光再次扫过林小染的消息——“没人蹲点”、“安全”、“开道”!小染肯定有办法!她的脑子在恐惧和希望的拉扯下飞速运转起来。怎么避开林姐?必须得有个合理的理由出门!用什么借口……
姜小熙猛地想起了昨晚谢凛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我的东西,不能带一点伤出去。”像一道阴冷的闪电劈开了迷雾!借口!现成的借口!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腿还因为高度紧张有些发软。她走到门口,拉开门,对着空荡的走廊尽量用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轻微焦虑和痛苦的声音唤道:“……林姐?”
林姐像一台设定精准的扫地机器人,无声地从一楼的某个角落滑了过来,停在楼梯下方,脸上依旧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姜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姜小熙抬起一只手,指尖轻轻压了压自己微微肿起的下唇,眉头微蹙,努力模仿出疼痛带来的脆弱和不适:“林姐,我……我感觉嘴里好像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伤口有点发炎了?我想……想去趟医院,让医生再给我看看。消炎药昨晚……好像不太对症。”
她语速缓慢,带着刻意的停顿和细微的抽气声。眼睛低垂着,不敢直视林姐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脏在胸膛里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在赌!赌林姐会汇报给谢凛,也赌谢凛昨晚那句关于“伤”的话在他心中的分量!
林姐的目光精准地在她唇角的薄痂和那刻意流露出的痛楚表情上停留了大约三秒。姜小熙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冰冷,像扫描仪。然后,林姐微微颔首:“好的,姜小姐。请您稍等,我联系司机和院方。”
她转身拿出手机。姜小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联系司机没问题!联系院方?!万一真惊动了那个煞神……不,冷静!按小染的情报,他现在在国外!远程遥控也要时间!只要林姐同意,能出门就是第一步!她必须抢在谢凛可能的干预之前汇合小染!
等待的短短几分钟仿佛一个世纪。林姐放下电话,刻板的声音没有波澜:“姜小姐,司机十分钟后在门外等您。”
成了?!
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姜小熙低低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回房。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敢大口喘气,掌心全是黏腻的冷汗。她从沙发深处翻出一个压扁了的旧帆布挎包,匆匆塞进去几件衣物、充电器、证件——这些她早就偷偷从林姐送来的那堆昂贵的衣物里翻捡出来藏好的旧物。动作间,她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个崭新的、据说是最新款限量版的手机——谢凛给她替换下的那个,像个华丽的囚笼标记。
她抓起帆布包,顿了顿,最终还是把那个冰冷昂贵的新手机也塞了进去。万一……万一跑不掉,拿在手里或许也是个借口。
别墅沉重的雕花大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那铺天盖地的冷冽松木气息。姜小熙坐进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后座,心脏在胸腔里砸出一片雷鸣。司机依旧沉默得像一尊雕塑,平稳地启动了车子。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熟悉的街区逐渐远去,涌向她从未主动踏足过的市中心商圈。
新锐百货巨大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斑。车子在靠近侧门的僻静处停下。“姜小姐,到了。我在这里等您。”司机平板地通知。
“我……可能需要检查一会儿,具体多久不确定……”姜小熙小声说着,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虚弱不适。
“先生吩咐,您身体要紧,我会等。”司机的回答滴水不漏,仿佛只是复述一道圣旨。
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谢凛!又是谢凛!他到底给她织了一张多大的网?!
姜小熙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像被追赶一般,快步走进了冷气十足的百货大楼。巨大的水晶吊灯,嘈杂的人声,琳琅满目的商品,如同另一个时空,晃得她有些眩晕。她凭借着记忆和指示牌,几乎是逃窜般冲上了直梯,按下了四楼。
四楼星巴克门口,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的熟悉身影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小染!”姜小熙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亲人。
林小染闻声猛地抬头,看到姜小熙的瞬间,像颗蓄力已久的炮弹,“嗖”地冲了过来!
“小熙!”她一把抓住姜小熙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骨头捏碎!鸭舌帽檐下那双圆眼睛瞪得老大,飞快地扫视着姜小熙的脸、脖子、手腕……像要找出所有被施暴的证据。“怎么样怎么样?!那个死变态没对你怎么样吧?!你嘴……还疼吗?!走路有没有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砸向姜小熙,急切、担忧,带着灼热的温度。姜小熙被她抓着手腕摇晃着,看着闺蜜担忧得快要冒火的眼睛,这真实的关切像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镇定,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眼圈瞬间红了,想说的千言万语全堵在喉咙里,只能颤抖着摇头又点头:“疼……但没……没事了……暂时……”
“不行!不能暂时!”林小染打断她,声音刻意压低却透着斩钉截铁,“赶紧把药吃了!这里不安全!”她不由分说地把姜小熙拽进咖啡馆人声最嘈杂的中心区域,找了个被几棵巨大绿植和喧闹人群包围的角落卡座,几乎是把她按在沙发上。
“快!坐下!”林小染把一个印着“药到病除 妙手回春”字样的、花花绿绿的无纺布小药包塞进姜小熙手里。药包鼓鼓囊囊,透过袋子能看到几板颜色各异的药片和一小瓶棕色的口服液。“这里面的消炎药和愈合喷雾是精华!比那阎王留的好一万倍!赶紧吃一颗预防着!口服液是加速伤口愈合的!”她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半透明塑料杯,里面晃荡着小半杯冰凉的生椰拿铁,“快!用这个送药!凉的对伤口刺激小!特意给你点的!”
看着那个画风土气但承载着厚重情谊的药包和闺蜜急吼吼递过来的拿铁,姜小熙鼻子一酸,泪珠子终于控制不住滚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翻药包,找到了林小染指的那板白色小药片,抠出一粒,就着冰凉的拿铁咽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混合着咖啡的香甜滑过喉咙,那陌生又真实的味觉刺激反而驱散了一些冰冷别墅带来的窒息感。
“别哭!哭个屁!眼泪是给渣男变态看的!咱不给他们瞧!”林小染坐到她旁边,心疼地用袖子去抹她脸上的泪,动作有点粗鲁,但力道轻柔,“妈的!姓谢的都是一家子王八蛋!谢维然渣!谢凛他妈的是变态加禽兽!绑人逼婚是能随便干的?!他还想怎么折磨你?撕你报告算什么?留药又算什么?!我看他就是精神分裂!”她越说越气,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几分贝,引得旁边卡座有人侧目。
“小染!小声点!”姜小熙紧张地抓住林小染的胳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飞快扫视着四周。人头攒动,玻璃幕墙反射着迷乱的影子和灯光。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巨大落地玻璃窗外、楼下中庭扶手电梯附近,有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着同款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身影一闪而过!
恐惧瞬间攥紧了心脏!是不是跟踪她的人?!
“怎么了?!”林小染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
姜小熙脸色煞白,凑近闺蜜耳边,牙齿都在打颤:“楼下……好像……有人看我们……是不是……”那个词堵在喉咙,“谢凛的人”四个字烫得她不敢说出口。
林小染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像警觉的猎豹,迅速而隐蔽地侧身探头瞄了一眼姜小熙指的方向。“操!”她低骂一声,“一个!还有后门方向!别回头!”她立刻收回视线,压低了帽檐,“m的,盯得真死!幸好老娘早有预案!跟我来!”
林小染猛地站起身,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姜小熙,没朝任何楼梯口走,反而挤过吵嚷的人群,一头扎进了旁边一条通往高端女装店VIp休息室的内部通道!这里是林小染这种资深百货血拼客才知道的“消防通道”。
曲折的通道光线昏暗,空气里有陈旧布料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林小染脚步飞快,目标明确。姜小熙被她拽着,跌跌撞撞地跑,呼吸急促,帆布包里的东西叮当作响。她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生怕幽暗的通道尽头会突然冒出那只幽灵般的司机或者别的什么面孔。
然而,直到她们狼狈地推开一扇沉重的防火门,带着一身狼狈冲进了地下停车场的阴冷空气中,预料中的追捕并没有出现!身后只有防火门沉重关闭的闷响和远处商场隐约传来的喧嚣。
成功了?!
刺鼻的汽车尾气和地下车库特有的潮湿霉味扑面而来,冰冷浑浊。姜小熙靠在冰冷的水泥柱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像要炸开一般狂跳,一种不真实的、夹杂着巨大恐慌的解脱感让她几乎站不稳。
“快!这边!”林小染顾不上她喘气,焦急地拽着她往自己那辆小得可怜的黄色甲壳虫跑。遥控开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车库异常刺耳。
车子发出老旧的轰鸣声驶离阴暗的地库,汇入主干道的车流,被正午毒辣的阳光瞬间炙烤。姜小熙扒着车窗,贪婪地呼吸着车窗缝隙透进来的带着汽车尾气味的、自由的空气!高楼大厦在窗外飞速倒退,她终于……逃出来了?!
“暂时安全了!”林小染猛拍了一下方向盘,发出小小的欢呼,随即又开始数落,“那姓谢的真是变态!医院也安插人,商场也布眼线!他是不是在玩什么大型真人养成囚禁游戏?!不行,小熙,我们先去我家!我爸妈去海南度假了!我家最安全!没人想得到!”她一边说一边猛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绿树成荫的安静支路。
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在狭小的车厢里炸响!
是那个崭新的、从谢凛别墅带出来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没有任何标注的数字串号码!冰冷刺目!
姜小熙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紧缩!浑身的血液像是倒灌进了心脏,然后瞬间冻结成冰!车窗外,喧嚣的市声仿佛瞬间被抽空,世界只剩下那尖锐刺耳的铃声!
他……知道了?!这么快?!
林小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了一跳,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子滑行道牙边停了下来。“操!谁?!”
姜小熙手指冰凉,抖得如同筛糠。她不敢接!那个手机像一个连通地狱的开关!
铃声持续不断地尖叫,像是催命的魔咒。在铃声断掉的下一秒,姜小熙如同被烫到,尖叫一声抓起那个像定时炸弹的手机!车窗被猛地按下!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个代表着控制和囚禁的冰冷金属物朝着车窗外的马路牙子砸了出去!
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弧线,“啪”的一声脆响!摔在马路边沿的砖石缝隙里,屏幕瞬间四分五裂,如同她此刻同样支离破碎的神经!
车里死寂一片。只能听到姜小熙急促粗重、带着恐惧的喘息声,还有林小染略显错愕的沉默。
“走……小染……快走……”姜小熙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林小染抿紧了嘴唇,脸色难看,一脚油门,小黄车再次汇入车流。车厢里的气氛沉重得像灌了铅。她瞄了一眼后视镜,没看到可疑车辆,但刚才那通电话带来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
半个小时后,小车终于驶入一片陈旧但安静的老式居民区,停在一栋墙皮有些剥落的六层居民楼下。狭窄的楼道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饭菜气息,楼梯间堆放着杂物。
“到了!我家五楼!”林小染锁好车,拉着失魂落魄的姜小熙快步上楼。
林小染的家不算大,但充满生活的气息。碎花窗帘,摆满了旧书和杂物小玩意的书架,沙发上是抱枕和乱扔的毯子。厨房灶台上甚至还放着一盆发好芽的蒜苗,散发着一丝呛人的葱蒜味儿。
这种带着点凌乱和烟火气的熟悉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包围了姜小熙,冲垮了她心底最后一道名为“恐惧”的堤坝。紧绷了数天的神经在终于确认了相对安全的环境后,绷断似地松懈下来。强烈的疲惫和委屈如同海啸般灭顶而来。
“呜……哇……” 像迷路受尽惊吓后终于见到父母的孩子,姜小熙再也控制不住,抱着沙发上一个抱枕,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释放而剧烈地颤抖抽噎着。
林小染鼻子一酸,冲过去用力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吧!使劲儿哭!哭出来就好了!把那个死变态王八蛋都哭死!靠!天杀的谢家!不得好死!”
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愤怒、恐惧、委屈、屈辱、无力……都在此刻找到了出口,姜小熙哭得声嘶力竭,语无伦次:“他……他撕报告……他……他逼我漱口……他……他捏我下巴……好疼……他还……他还说我……我是他的‘东西’!呜呜……我不是东西啊小染!我是个人!……他留药……可……可他留的药是苦的!是折磨我的苦药!还……还有……还有那包糖!那包糖像毒药……我不敢吃……呜……”
她颠三倒四地哭诉着这几天地狱般的经历,逻辑混乱,但每一个细节都浸透了血泪。林小染听得心都要碎了,跟着她一起骂,从谢维然的薄情寡义骂到谢凛的变态强势,从谢家的祖宗十八代骂到银河系外。
不知哭了多久,姜小熙的哭声才渐渐转为低声的、疲惫的抽噎。情绪宣泄完后,巨大的困倦如同沉重的幕布笼罩下来。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似乎终于耗尽了她的最后一丝力气。眼睛肿得像桃子,嗓子也哑了。
林小染端来温水、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又翻箱倒柜找出了姜小熙以前放在这里应急的牙刷毛巾。吃了药,洗漱后,林小染不容分说地把浑浑噩噩的姜小熙塞进客房那铺着蓝格床单的干净小床里。
“睡!什么都别想!天塌下来姐顶着!明天……明天我们再想办法!”林小染语气凶狠地命令着,给她掖好被角。
几乎头刚沾上枕头,疲惫便如巨浪般席卷而来。紧绷太久的身体和神经在熟悉、安全的环境和信任的人的守护下,终于彻底缴械投降。姜小熙几乎是瞬间就跌入了无梦的沉睡深渊,像一个耗尽了所有能量的玩偶。
***
这一觉,沉如磐石。没有任何惊扰的梦境,只有身体在深层睡眠中疯狂修补透支后的疲惫。
姜小熙是被一阵极其诱人的食物香气勾醒的。
那是一种混杂着浓郁肉香、酸甜酱料和蔬菜清甜的奇异味道,霸道的钻进她的鼻腔,强势地拉扯着沉睡了几乎一夜一天空瘪的胃袋。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了起来。
意识还有些昏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好像已经彻底黑了?卧室窗外是居民区昏黄的路灯光晕,透着一丝尘世的暖意。
外面客厅传来林小染中气十足、元气满满的声音:“醒啦宝贝!饿了吧?来来来!给你补补元气!林大厨倾情巨献——顶级豪华至尊泡面!火腿肠、卤蛋、玉米粒、青菜叶、灵魂老干妈!外加一人份麻辣小龙虾尾!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随着她的叫嚷声,食物的香气更加汹涌地扑来。
泡面……老干妈……小龙虾……
这些平日里普通甚至被“养生达人”林妈妈视为垃圾食品的词汇,此刻对姜小熙而言却如同仙乐和琼浆玉露的代言词!它们代表着自由!烟火气!和闺蜜毫无保留的情谊!
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幸福感瞬间包裹了她。她顾不上嗓子还有点干哑,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几乎是赤脚冲出了卧室门!
暖黄色的灯光下,小小的客厅餐桌上,林小染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热气腾腾、浮着一层红油的巨大汤碗往桌上放。碗里色彩斑斓,泡面扭曲着身躯裹着红亮的汤汁,点缀着切花的火腿肠、两半卤蛋、嫩黄的玉米粒、翠绿的青菜,最上面还奢侈地堆了一小撮油亮的麻辣小龙虾尾!旁边还摆着一小盘洗干净红彤彤的草莓!
“当当当当!”林小染放下碗,夸张地张开双臂,脸上是得意又心疼的笑容,“来!尝尝……啊?”
她的话顿住了。
刚刚冲出房门的姜小熙,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硬生生地钉在了距离餐桌一步之遥的地板中央。脸上那混合着饥饿和巨大幸福的生动表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余下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和一种见了鬼似的、深入骨髓的惊骇。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林小染身上,更没有落在那一碗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豪华泡面上。而是越过林小染的肩膀,死死地钉在客厅那张小小的、堆满了杂物和毛绒玩具的单人布艺沙发——或者说,钉在那个人身上。
林小染身后那小小的沙发里,一个男人慵懒地靠坐着。光线勾勒出他肩线宽阔挺拔,长腿交叠着几乎占据了沙发大半空间。昂贵的深灰色羊绒衫熨帖地包裹着他结实的身形,袖口被随意地挽起一小截,露出线条流畅、蕴含力量感的手腕和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他一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捻着一枚小小的、闪闪发光的——手机SIm卡?另一只手,则闲适地端着一个与其气质格格不入的、印着可爱熊猫图案、装着奶昔的透明塑封杯。草莓奶昔粉嫩的颜色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客厅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温柔的光泽。
听到动静,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透过客厅不算明亮的空间,如同精准的狙击镜,牢牢锁住了僵立在门口、脸色惨白如同惊弓之鸟的姜小熙。
谢凛?!
他怎么……在这里?!
沙发上堆满的杂物和玩具,仿佛被他强大的气场排斥开一个无形的真空地带。他姿态从容,像一头巡视完领地、确认猎物踪迹后假寐的顶级猎食者,终于被猎物愚蠢的逃亡惊醒,此刻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慵懒和……一丝极其微妙的、近乎玩味的审视。
他甚至没有放下手中那杯可笑的草莓奶昔。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奔波归来的疲惫,但此刻那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钩子,紧紧钩住姜小熙瞬间冻结的灵魂,里面没有丝毫愤怒的火焰,只有一种……看穿了所有把戏的、冰冷入骨的失望和一丝……无聊?
空气凝固了。
只有林小染张开的双臂僵在半空,脸上得意喜悦的笑容寸寸碎裂,眼底的瞳孔剧烈收缩成两点!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了她!
“玩够了?”沙发上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如同结冰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不起波澜,却带着能瞬间冻结一切的寒意。
那杯粉嫩的奶昔被他随意地放在了堆满杂物显得局促的茶几边缘,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宣判结束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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