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雨季，来得比往年更早，也更暴烈。铅灰色的浓云低低压在十万大山上空，连绵的暴雨如同天河倾泻，将山峦、森林、溪流都浸泡在无边无际的水幕之中。瘴气在雨水的蒸腾下愈发浓重，呈现出诡异的五彩色泽，寻常人吸上一口便会头晕目眩，甚至产生幻觉。
就在这恶劣的天象掩护下，南疆妖族的攻势，陡然升级！
黑石峪失守的消息尚未完全消化，新的八百里加急，带着更浓烈的血腥和绝望气息，撞入了刚刚因科举风波而略显微妙的京城朝堂。
“镇南关急报！赤炎妖将亲率本部‘焚血军’三万，汇合‘百毒部’、‘狼突部’等七部联军，总计兵力逾八万！已于五日前，猛攻‘鹰愁涧’防线！守军苦战三日，伤亡惨重，‘鹰愁涧’主堡沦陷！副将陈猛殉国，所部三千将士，仅余数百伤兵撤回二线‘铁索崖’！妖族大军，兵锋直指‘铁索崖’！赵坚将军收缩兵力，固守待援，然军心震动，粮草军械损耗巨大！赤炎妖将扬言……欲以我大殷将士血肉，祭祀其祖，壮其妖兵！”
兵部尚书念到最后，声音已带上了压抑不住的颤抖。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那“祭祀血肉”、“壮其妖兵”等字眼，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噬咬着心脏。
八万妖族联军！主堡沦陷！副将殉国！祭祀血肉！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战局的急剧恶化和远超以往的血腥残酷。妖族不再是小打小闹的劫掠，而是发动了全面、有组织、目标明确的灭国级战争！更可怕的是，他们明确地将人族视为“血食”和“祭品”，这彻底断绝了任何妥协、谈判、甚至暂时休战的可能。
这不是边境冲突，这是两个种族之间，为了生存空间和生存权利，你死我活的种族战争！
“啪！”一声脆响，殷邺手边的和田玉镇纸，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南疆战事，比他预想的更棘手，也更残酷。
“陛下！”主战派老将须发戟张，出列怒吼，“蛮妖猖獗至此！竟敢以我将士为祭品！此仇不共戴天！臣请即刻增兵！调京营精锐南下！与赵将军合兵，反攻鹰愁涧！将那赤炎妖将碎尸万段，以慰阵亡将士在天之灵！”
“王老将军！冷静！”户部尚书几乎要哭出来，“八万妖族！赵将军手中兵力已捉襟见肘！增兵？增多少？京营能动用多少？粮饷从何而来？南疆地形，大军难以展开，补给线漫长！更何况，北境铁铁真虎视眈眈，京营岂能轻易调动？万一……”
“万一什么？！”老将军怒目圆睁，“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南疆将士被妖族屠戮、生吞活剥吗？！那是我们的同袍！是我们的子民！今日妖族敢在南疆食我三千将士，明日他们就敢北上，食我中原百姓！到那时，你要钱粮何用？要江山何用？！”
“你……你这是危言耸听！”
“够了！”殷邺一声厉喝，打断了争吵。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皇帝，他不能只被愤怒冲昏头脑。
“兵部，立刻核实战报细节，评估妖族联军真实战力，尤其是那‘焚血军’和赤炎妖将的情报。赵坚现有兵力、布防、粮草还能支撑多久？援军最快需要多久能抵达铁索崖？”殷邺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
“户部，无论多难，立刻筹措第一批紧急粮饷军械，火速发往南疆！动用一切手段，哪怕是临时加征，或者……”他目光扫过林维雍，“向江南各大世家‘借调’！”
林维雍眼皮微跳，出列道：“陛下，江南世家历年为朝廷纳税输粮，忠心可鉴。然近年天灾人祸，各家亦有难处。强行‘借调’，恐伤及国本，激起民变。不如……发行‘南征国债’，许以利钱，由朝廷信誉担保，或可向民间商贾富户募集。”
这又是将负担转嫁给民间，且过程缓慢。殷邺心中冷哼，却也知道这是目前阻力最小的办法之一。“可。具体章程，户部与内阁速议。但第一批应急物资，必须立刻起运！就从太仓和将作监调拨！”
“工部、军器监，所有工坊全力运转，赶制军械，尤其是弩箭、刀甲、以及适合山地防御的器械！征调民间匠户，按律给付工钱！”
“五军都督府，议定援军序列。京营不能轻动，可从湖广、江西、福建等地调拨卫所精锐，火速南下！命沿途州县，全力保障行军补给！”
一条条命令迅速下达，朝廷机器在巨大的危机面前，开始超负荷运转。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沉甸甸的压力和无力感。妖族八万大军的阴影，如同这雨季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殷澈站在太子位上，默默听着，心中快速分析。战报中提到的“焚血军”、“祭祀血肉”，让他极度警惕。数据库中有关于某些原始文明或黑暗势力进行血祭以获取力量或鼓舞士气的记载。如果妖族真能通过吞噬人族血肉或进行血祭来强化自身，那么这场战争的残酷性和紧迫性，将远超寻常的领土争夺。
而且，赤炎妖将能在短时间内整合七部联军，发动如此规模的攻势，其背后是否真的有林相一党暗中支持的影子？那些输送给妖族的“资源”，是否包括了情报、甚至是大殷的军械？
他决定，必须立刻加强南疆方向的侦查和情报工作，尤其是对妖族内部动向和赤炎妖将本人的调查。
退朝后，殷澈没有立刻回东宫，而是来到了皇宫深处，一处由潜渊卫秘密掌控的偏殿。渊一早已等候在此。
“南疆急报，你都知道了。”殷澈开门见山，“我们的‘分化’计划，必须立刻加速，并且更加深入。”
“殿下，妖族内部反对赤炎的声音确实存在，主要是以‘木灵部’为首的几个老派部落，他们反对无节制扩张和血祭，认为会招致人族倾力报复，甚至引来更可怕的存在。但他们力量分散，且畏惧赤炎兵锋，目前不敢公开反对。”渊一禀报道。
“不敢公开反对，那就暗中给他们递刀子。”殷澈眼神冰冷，“让我们的人，设法接触木灵部。可以透露一些‘情报’，比如赤炎与北方某些人类势力勾结，许诺的好处是瓜分南疆，但事成之后，赤炎很可能独吞，甚至将其他部落也视为血食和奴隶。重点要让他们相信，赤炎的疯狂，会葬送整个妖族的未来。”
“另外，”殷澈继续道，“加大对赤炎本部‘焚血军’的侦查。我要知道他们的训练方式、装备情况、尤其是……他们是否真的在进行血祭？血祭的效果如何？是否有弱点？还有，赤炎妖将本人的实力、习性、身边有什么重要人物或宝物？这些情报，对我们制定针对性的战术至关重要。”
渊一面露难色：“殿下，深入妖族腹地侦查，尤其是刺探赤炎本部，危险极大。我们的人手……”
“从星火卫和潜渊卫中挑选最精锐、最擅长潜伏侦查、通晓妖族语言或风俗的死士。”殷澈斩钉截铁，“配备最好的装备：涂装迷彩的皮甲、淬毒弩箭、信号火箭、解毒丸、驱虫药、还有……天工坊最新试制的‘匿踪符’和‘疾行符’。告诉他们，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但若成功，功在千秋！他们的家人，商会将厚待之，若有子嗣，可直接入星火卫或得商会终身供养！”
“是！”渊一凛然领命。
“还有，”殷澈走到南疆地图前，手指点向“铁索崖”，“赵坚将军收缩防线，固守待援是对的。但被动防守，终非长久之计。我们得想办法，帮他们‘主动’一点。让我们在军中的关系，将之前准备好的《南疆山地与妖族作战要点》中，关于防守反击、小股部队袭扰、利用地形设置陷阱的部分，以‘民间兵书’或‘老兵经验’的形式，送到赵坚或他信得过的将领手中。特别是关于应对妖族驱兽、毒虫、以及可能出现的简易妖术的方法。”
他沉吟道：“另外，通知楚潇然。他人在南疆军中，术士身份特殊。让他找机会，近距离观察妖族术法的特点，尤其是赤炎部的火焰妖法和百毒部的用毒手段。尝试分析其原理，寻找克制之法。他痴迷术法本源，这对他也是极好的研究机会。但要千万提醒他，安全第一，不可冒险！”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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