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落在掌心不化,像一粒粒细小的铜屑,提醒林逸:火雁被摘,灯芯已空,剩下的路只能往更黑处走。
列车侧线停在两道秃山之间,前后无村无镇,只有被雪压弯的通信线,偶尔发出“嗡”的振响,像断弦后仍不肯沉默的琴。司机跳下车头,踩着枕木去前方道班求援,留下守车的人窝在尾部煤水车旁烤火,没人关心末节车厢里丢了一只木箱——在他们眼里,那不过是“上面交办”的杂物,丢就丢了。
林逸却清楚,火雁失落,等于把影子刚补全的“人”字又抠掉一笔。他不能再随列车往前——北京西是沈雁的局,局已破,再去只是送死。他得先找回被“黑雁”摘走的火,而找到他们的唯一办法,是让母珠自己“嗅”过去。
盲灯法
铜盒被摆在车厢地面,他用酒精棉擦净云纹,又把仅剩的一小块原薪炭饼磨成粉,沿盒口撒一圈,像给饿兽布下诱饵。随后,他取出老医生给的医用酒精,缓缓注入盒底——火借酒性,酒引火踪;母珠火若与火雁同出一脉,便会在同源气接近时产生“回火”现象,指向缺失的那一半。
酒精淹过炭粉,盒内却一片死寂。林逸心知不够,必须再加“灯引”——自己的血。他解开腕上橡皮筋,用手术刀轻划,血珠滴入酒精,瞬间凝成一缕红丝,像细小的灯芯,在无色液体里微微摇晃。
火机靠近,“噗”一声轻响,蓝火窜起半尺,却不是寻常火苗,而是一根细线,笔直如弦,朝车厢西南角斜射,穿透木板后,仍不熄灭,像被无形的风牵引,指向茫茫雪原。
弃车
守车的人正背对车厢抽烟,林逸趁机推门跳下。雪深没膝,他沿着蓝火线的延伸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奔去。风在两条秃山之间形成狭管效应,吹得人站不稳,蓝火线却逆风不弯,像一把烧红的针,固执地为他标出路径。
跑出约莫两里,火线忽然下垂,钻入雪底,消失不见。林逸跪地,用手扒开积雪,露出一条被冻硬的排水沟,沟底铺着碎石子,石缝里嵌着一点黑——是火雁翅尖的铜羽,断口新鲜,显是被人匆忙摘下丢弃。他抬头,沟沿尽头,有几道凌乱脚印,延伸向山腰一片枯榆林。
枯榆林
林冲进林子,雪被树冠挡了大半,脚下反而好走。脚印越来越深,间距拉大,可见黑雁两人受伤不轻,已无力保持匀速。林逸却不敢放松,手探入怀,握住仅剩的一根雷管——那是从刀疤旧矿顺出的,导火索虽短,但足够制造一次突袭。
林深处,出现一座废弃养路工棚,铁皮屋顶被雪压垮半边,露出黑漆漆的骨架。脚印到此分岔:一道往棚内,一道绕向后山。蓝火线在此处重新浮起,却分成两股,一股指向工棚,一股飘向后山,像被撕开的灯芯,各自带路。
二选一
林逸短暂犹豫,后山脚印更深,像是负重者;而工棚门口,却有一滴冻成冰珠的血,呈暗红色,与黑雁口罩上可能残留的血迹吻合。他判定:负伤之人急于止血,必先进棚处理;后山脚印,只是疑兵。
他放轻脚步,贴近工棚破窗。里面燃着一小堆火,火边坐着两个男人,皆戴口罩,一黑一白。黑口罩左臂血迹已浸透衣袖,白口罩正拿酒精给他冲洗,嘴里嘟囔:“早说那雁烫手,偏要接!”
火堆旁,摆着一只小小真空管——正是沈雁封存火雁的那只,管壁已布满裂纹,像承受不住内部高温。管口木塞焦黑,显然被强行撬开,火雁却不在其中,只剩一缕蓝烟,在管内游走,随时会散。
火雁烟
林逸心叫不好:火雁被提前启封,铜体已化,只剩烟形,若蓝烟散尽,母珠火便彻底断根。他不能再等,抬脚踹门,“咣”破门板倒下,雪沫四溅。白口罩惊起,手摸向腰间,林逸抢先一步,把雷管丢进火堆,导火索“嗤”地冒火星。
两人怪叫,扑向门口,林逸侧身让过,顺手夺过真空管,就地一滚。身后“轰”一声闷响,火堆被炸得四散,热浪掀翻工棚骨架,铁皮屋顶整体塌陷,雪与火同时压下。两黑雁被气浪掀出门外,滚进雪堆,瞬间被埋成两座白丘。
收烟
林逸顾不得追人,爬起半跪,迅速拧开真空管后端,把蓝烟对准铜盒口。盒内原薪余烬尚存,一闻同源火气,立刻产生吸力,“嘶”地将蓝烟尽数吸入。盒盖“嗒”自扣,云纹瞬间亮起,裂缝闭合,像饿兽合嘴,发出满足的轻鸣。
雪雾散尽,工棚已成废墟。两黑雁早爬起,踉跄逃向山背,脚印很快又被雪填平。林逸没追——火雁已回,影子再全,他得先保住这盏刚补的灯。
雁字折翼
他抱着铜盒,踩着来路往回走。风停了,雪却更密,大片大片落在肩上,却不化,像给他披一层白甲。头顶,忽又传来“嘎——”一声孤雁长鸣,抬头望,一只脱队的雁,逆着来路,向北飞去,翅膀拍打缓慢,却固执非常。
雁影掠过头顶,投下一瞬阴影,正好盖住他脚下“人”字形的脚印——像把写歪的最后一笔,生生折断。
林逸停下脚步,抬手接雪,雪落掌心,这一次,终于化了,化成一个透明的圆,像灯罩,也像镜面——
镜里,他看见自己:
影子完整,灯芯重燃,
但归途的“人”字,缺了最后一捺,
那一捺,得用命去补,
而命,已只剩半价。
他合拢掌心,把雪水攥成冰,像攥住最后一粒灯芯,
然后抬脚,继续向北——
雁字折翼,盲灯照命,
雪野尽头,更黑处,
下一盏灯,等他用血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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