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在前头引路，桑九攥着草绳，拽着孟学武跟在身后。
孟学武心里纵然满是不服，可二叔就在跟前，到底没敢再多嘴。
没走多远，眼前骤然豁然开朗，一片平整的空地出现在视野里。
“姑娘，前面就是我们寨子了。寨子里的老老少少性子都急，又总草木皆兵的，要是再闹出什么误会，可就麻烦了。能不能……”
孟东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桑九绑着孟学武的草绳上，那未尽的意思，显然是想让她先把人松开。
听到已经到了寨子，桑九抬起头，往远处望了过去。
这所谓的寨子，和她从前见过的土匪窝差了十万八千里。
外头别说土墙围挡，连个望风巡逻的人影都没有。
要说它是村子，又实在勉强。
满眼都是木头搭起来的简陋草棚。
转念想到这些人是从猴头山下孟家村逃出来的，想来是仓促间没工夫修建像样屋舍，心里倒是对他们说的的处境多了几分相信。
见孟东一脸恳切，桑九手一抖，将草绳抖落，孟学武只觉身上一松身上捆绑的绳子已经断开了。
他捡起草绳，往前赶。
“喂，你知道这草绳我娘捻了一晚上的功夫，你就这么弄断了......”
见二叔投来警告的瞪视，孟学武忙不迭闭了嘴，直到两人走远，才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
“好歹解开就成了，干嘛非得把草绳弄断，多浪费。”
桑九如今耳聪目明，这点嘀咕声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心里暗忖。
这帮人既敢做拦路的勾当，连性命都豁得出去，竟还心疼一根草绳，果然这寨子是穷到了骨子里。
她跟着孟东绕开寨子前用歪扭木头支起的路障，踩着泥泞的土路，一步步往那些草棚深处走去。
她小心谨慎惯了，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只见闻声出来查看的，都是些身着粗布短褂的农户，远远地还有人扛着锄头往那边走，模样和寻常村落里的农人没什么两样。
偶尔能瞧见几户人家门口围着简陋的木围栏，里头养着三五只瘦鸡。
有个半大的孩童正攥着一把粗糠，蹲在地上慢悠悠投喂，见到孟东刚要开口打招呼，见到他旁边的桑九是个生人忙闭了口，匆匆跑进屋通知父母。
桑九跟着孟东往寨子深处走去，便见不远处连排的草屋有好几间被烧得只剩半截断壁，塌了大半的棚顶歪歪斜斜地支棱着。
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光着膀子，合力扛着一根粗壮的横梁，额角青筋暴起，吭哧吭哧地往破损的棚架上搭，忙着修补坍塌的屋舍。
“那边就是你朋友烧的屋子。”
孟东伸手指了指那片狼藉的地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对面好几户人家的鸡都被偷了，起初大伙儿都以为是寨子里自己人干的，后来一对证才发现家家都丢了鸡。要不是你那朋友躲在这屋里烧鸡，我们到现在还查不出是谁干的呢。”
“阿东回来啦！”
闻声从草棚里探出身来的人，见着孟东的身影，当即扬声打起了招呼。
人群里一位年纪比孟东长些的老者，更是直接熟稔地唤了他的名字。
“六伯，学兴的伤怎么样了？”
孟东快步上前，率先问起了兄弟养伤情况。
“还在床上躺着呢。”
那被孟东称为六伯的老人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愁绪。
“这腿上的烧伤，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
他说完话刚一转头，才瞥见一旁的桑九。
先前兴子受伤，伤口太大用的以前的老办法没奏效，孟东提过要去镇上请人买药，见着这张生面孔，便下意识以为是请来的大夫，连忙几步迎上前，急切地开口询问。
“你是……镇上请来的大夫吧？快屋里请，兴子那孩子还躺着呢！”
“不……”
孟东刚要开口解释，话头却被桑九打断了。
“带我先去看看。”
“不……”
孟东刚要开口解释，话头却被桑九先一步打断。
“带我先去看看伤者。”
孟东猛地转头，脸上满是诧异，可瞧着桑九神色镇定、语气笃定，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能硬着头皮引着她往里走。
身后孟学武拉了拉孟东，想要反对，听孟东挥手要赶他回家又不甘心，只能闭嘴跟在后面，要看看这女人怎么治。
桑九跟着踏进屋子，这屋子简陋但也被隔成了内外两间，外间除了木床，就只剩一个简陋灶台、一张简陋的饭桌和两条矮凳，四下里空荡荡的，没什么像样家当。
进了里屋，那叫学兴的不过是个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年，正躺在床上疼得低声呻吟，额头上满是冷汗。
桑九开口示意一旁的老伯，将他伤处的包扎的伤口掀开。
“学兴来让大夫瞧瞧你这伤。”
“爷爷。”
孟学兴见屋里围了一圈人，从床上坐起来，支起腿来任由爷爷把绑腿的布条拆开。
桑九抬手示意围在床边的众人往后退开，自己则上前半步，借着窗口漏进来的那点天光，凝神看向兴子的伤口。
只见创口上厚厚敷着一层黑乎乎的锅底灰，虽不知是谁的土办法勉强止住了血，可烫伤的皮肉早已失了正常色泽，泛着令人心惊的乌紫，边缘更是肿得发亮，像充了水的皮囊。
屋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汗味与腐肉的恶臭，刺得人鼻腔发疼，显然这伤口不仅处理不当，已然有了恶化的征兆。
看着伤口，桑九眉头微蹙，她现在还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空间的事，便开口问起。
“有酒吗？要最烈的那种。”
她话音刚落，屋中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少年音。
“有！孙叔爱酒，家里肯定藏着烈酒，我这就去孙婶婶去借！”
一直站在门口没敢吭声的孟学武，也没想到学兴的伤口这么严重。
听到桑九要酒，忙不迭地开口应下。
他先前被桑九制得服服帖帖，此刻见她真要动手治伤，既存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又隐隐盼着她真能有点本事治好学兴，说着便转身往门外冲，连先前对桑九的怨气都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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