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是林玄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知。
这股寒气并非来自外部的低温，而是仿佛从骨髓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阴冷。他艰难地睁开双眼，视线在幽暗中缓缓聚焦。他正躺在一张通体莹白、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床上，身上盖着粗布被褥，却丝毫挡不住那侵肌入骨的冷。
剧痛随之而来，像是身体被撕裂后又强行粘合在一起，每一寸筋骨，每一条肌肉纤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尝试调动国术中早已成本能的“听劲”，去感知自身，却只感到一片混乱。身体像一个被砸出无数裂缝的瓷器，虽然勉强维持着人形，内里却已千疮百孔。
“醒了？”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石室中响起。林玄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一位身穿灰布道袍、头发花白、面容刻着风霜痕迹的老婆婆，正端着一个粗陶碗走近。她的脚步很轻，在这空旷的石室里却带着沉闷的回响。
她将碗递到林玄嘴边，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林玄没有抗拒，任由那滚烫的药汁灌入喉中，暖意顺着食道扩散，暂时压下了那股彻骨的寒意。
“这里是何处？是婆婆你救了我？”林玄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个字都牵动着肺腑的伤痛。
“老婆子我叫孙婆婆。”老妇人收回空碗，语气平淡，“这里是终南山活死人墓。三日前，我在山中采买，见你昏死在路边，气息若有若无，便将你带了回来。你伤得极重，能活下来，算是你的造化。”
终南山……活死人墓？
林玄心中剧震，这两个名词如同两道惊雷，在他混乱的思绪中炸开。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多谢婆婆救命之恩。只是此地……规矩似乎颇为森严？”他能感觉到，这石室虽然简陋，却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清冷气息。
孙婆婆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丝警惕：“你倒有几分眼力。不错，我古墓派自开派祖师起，便立下规矩，不许外人踏入墓中一步，更不许男子入内。若非看你只剩半口气，老婆子我绝不会破这个例。你在此养伤可以，但伤好后必须立刻离开。在此期间，不得在墓中随意走动，更不可窥探我派武功，否则，休怪我老婆子心狠手辣！”
古墓派……果然是了。林玄闭上眼，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拼凑。破碎虚空时的空间风暴，灵肉撕裂的极致痛苦，以及最后那一丝几近湮灭的真灵……他竟然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他只在故事中读到过的，属于射雕英雄的江湖。
在接下来的疗伤日子里，林玄谨守着孙婆婆的警告，大多数时间都静卧在寒玉床上。这床虽然寒冷，但他发现，每当他以内视之法凝神静气时，这股寒气竟能帮助他镇压体内狂躁的气血，让破碎的经络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速度自行修复。
一日，他被允许在墓门附近的一处天井中稍作活动。天井上方透下天光，照亮了方寸之地。也就在那时，他遥遥望见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女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袭胜雪的白衣，赤着双足，悄无声-息地从一条幽深的甬道中走出。她肌肤晶莹如玉，容貌秀美绝伦，但一双眸子却清冷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天井中的光，便又转身没入了黑暗，全程没有看林玄一眼，仿佛他与周遭的石壁无异。
林玄的心神为之所摄，那女孩身上那种极致的纯粹与淡漠，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知道，那应该就是未来的小龙女了。
孙婆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复杂：“那是本派的传人，你莫要多看，更不许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不敢，”林玄收回目光，淡然道，“只是觉得此地清冷，与世隔绝，不知是何等样人，才能创下这般门派。”
这句感慨似乎触动了孙婆婆的心事，她难得地多说了几句：“我派祖师婆婆才情惊天，武功盖世，却被一个负心汉辜负了一生。那人便是全真教的创派祖师，王重阳！他武功天下第一又如何？终究是个不敢担当的懦夫。祖师婆婆含恨在此创下古墓派，立誓门人终身不出古墓，就是为了不见那个负心人。”
王重阳……全真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让林玄对这个世界的轮廓愈发清晰。他一面听着孙婆婆的讲述，一面将心神沉入体内。
以内视之法检视自身，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国术练到他这般境界，对身体的掌控早已入微。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支撑着他一身武道根基的“劲”，那通过千锤百炼、融入骨髓的身体记忆和发力技巧，其“法”与“理”都还在。但承载这一切的“器”——他的肉身，却已是一片狼藉。五脏六腑皆有破损，筋骨多处暗伤，气血亏空到了极点。
如今的他，就像一个装着绝世珍宝、却漏了底的皮囊。空有宗师的见解和法门，却连打出一记完整的明劲都做不到。任何一丝发力，都会加剧身体的崩溃。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第二天清晨，孙婆婆端着药进来时，看到的一幕让她愣住了。
林玄并未躺在床上，而是站立在石室中央。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身体微微下沉，双手在身前虚抱成圆，双目微闭，呼吸悠长得几乎微不可闻。那是一个看似简单至极的站姿，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稳与和谐，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扎根于大地深处的古松，与整个石室的脉动融为了一体。
孙婆婆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武功架势不知凡几，全真教的、丐帮的，甚至是一些邪派的，但从未见过如此古拙而又蕴含至理的桩功。它没有丝毫杀伐之气，只有一种纯粹的、向内的、调养生息的韵味。
“你……你在做什么？”孙婆婆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新奇。
林玄缓缓收功，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却也透着一缕新生之光。他对着孙婆婆微微点头，解释道：“一种粗浅的调养法门，让气血活络起来，总比一直躺着强。”
这自然不是什么粗浅法门，而是他将八极拳的“两仪桩”精要，结合自身状况简化而成的“归元桩”。他要用国术中最根本、最核心的养身功夫，重新打磨这具破损的“皮囊”，将这千疮百孔的“器”，一点一点地，重新炼制回来。
只有根基稳固，他才能在这个全新的江湖，真正地站稳脚跟。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武境十二渡：从江湖到永恒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