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沈星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偏厅低唤。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自梁上落下，单膝跪地：“主上。”
沈星然的声音冷静如冰：“去查查杏花巷地契近日所有明暗交易记录，尤其是鲁国公府和宫中那边的动向。”
“是。”玄影领命，却又迟疑道：“主上，您似乎对这位楚公子……格外在意？”
他跟随沈星然多年，深知主子也并非表象中的那般慈悲而坏，而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就连刀口舔血的暗卫兄弟，他也是说杀就能杀的，丝毫不念任何旧情。
沈星然眸光微动，望向楚洛书方才离去的方向，冷冰冰道：“我的事，还容不得你来置喙，做好自个儿的事即可。”
“属下知错，还请主上恕罪！”
玄影顿时额头冷汗直冒，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语。
“姑且饶了你，若再多舌，直接拔了不要。”
玄影咽了咽口水，就怪自己这张嘴啊！
“滚！”
听见沈星然说话，玄影如蒙大赦，一个字不敢多说，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
沈星然转身，指尖拂过太师椅上微不可察的压痕。
以脉象来看，楚洛书的身体还亏空得厉害，近两年来他尝试过许多办法，却也如泥牛入海，只能将将撑起他那副空壳子罢了。
还有他沉睡时那紧蹙的眉头，仿佛承载着无尽沉重的过往。
楚洛书，你究竟是谁？你的身上，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武宁侯府前院，晚风送爽。
楚洛书陪着弟妹用了晚膳，又亲自将精神渐好的小妹楚洛舒哄睡。
看着妹妹恬静的睡颜，他眼中冰冷尽化，只余温柔。
上一世，舒儿活泼乖巧，而他却轻信了萧嫣那个毒妇，对她日渐冷落，还导致了她被侵害，最终在相府倾覆的混乱中香消玉殒。
可就在那种情况下，她还舍身护着，口里喊着让他快跑……
回到书房，烛火摇曳。
他展开一幅详尽的京城舆图，目光精准地落在杏花巷的位置上。
指尖轻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上一世的血雨腥风。
此时，朝廷有意扩建官道、疏通漕运的消息尚在极小的圈子里流传，但楚洛书知道，杏花巷这个地方，亦是个重要地点。
上一世，这块地最终落入戚承光之手，使其在后续的利益分配中占尽先机，最后也为萧楚樾起势添砖加瓦不少。
而五公主萧嫣……
楚洛书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
这个表面娇纵任性、实则心机深沉，为人更是十分阴毒，前世在他二人大婚前就与萧楚樾勾搭成奸，失了清白之身。
楚家一步步走上奸佞权臣的道路上，也少不了那对狗男女的诱导。
白日里强撑的精神松懈下来，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加上近日的操劳，额角开始阵阵抽痛。
他揉了揉眉心，正欲唤人来伺候，却忽然听得窗棂极轻地响了一下。
楚洛书瞬间警觉，手不自觉的伸向桌内暗格，低喝道：“谁？”
窗外寂静一瞬，随即，一个低沉含笑的嗓音悠悠传来，带着夜风的微凉：“长夜漫漫，元初还未安歇，是在等我吗？”
话音未落，一道墨色身影已如一片轻羽，悄无声息地自微开的窗口掠入，落地无声。
不是沈星然又是谁？
他的僧袍已经换下，身着一袭墨色劲装，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随意挽起，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眉眼间竟显得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楚洛书紧绷的神经在看到来人是他时，略微一松，但随即蹙起眉头，语气带着些许的不悦：“好歹也是盛名远扬的得道高僧，日日这般翻人墙头，恐也不是什么高人所为吧？”
他将“得道高僧”四个字咬得及重。
沈星然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步履从容地走近，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和眉宇间的倦色，轻轻“啧”了一声：“脸色这么差，还强撑着看这些劳什子地图。”
他自顾自地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顺手从袖中取出那只小巧的白玉瓶，放在案上，“喏，给你送药来。白日里人多眼杂，这药性特殊，还是悄悄给你的好。”
楚洛书看着那玉瓶，并未去拿：“多谢沈公子好意，只是以你我二人的交情，突然送这种东西过来……说吧，这次又是要做什么？”
“元初啊！”沈星然无奈叹了口气，忽然倾身向前，手臂撑在书案上，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松木混合着檀香的气息侵袭而来，烛光下，他的眼眸深邃，带着几分戏谑:“莫非忘了，几个时辰前，是谁在你昏昏欲睡时，任你靠着当枕头？又是谁用内力为你梳理经脉，助你安眠？这若还不算‘交情’，那什么才算？”
他的声音压得低，带着磁性的沙哑，热气若有似无地拂过楚洛书的耳畔。
楚洛书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椅背挡住，只能偏开头，冷声道：“既是受过戒的出家人，应当自重！”
“出家人也是人。”沈星然低笑，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伸手，指尖极快地掠过楚洛书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轻佻，眼神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看你这样子，离倒下不远了。
这药是我特意为你调的，固本培元，缓解你体内毒性最好。
你若不吃，难道是想明日去杏花巷时，当众晕倒给人看？”
楚洛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耳根微热，一把拍开他的手，语气更冷：“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劳阁下费心！”
“清楚？”沈星然收回手，指尖摩挲着仿佛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触感，慢条斯理地说：“清楚到脉象虚浮若此，还敢熬夜操劳？元初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可是会让……关心你的人心疼的。”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带着一种暧昧的缱绻。
楚洛书心头一跳，猛地抬眼看他，却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里，那里面情绪复杂，有关切，有戏弄，更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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