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的喧嚣与红绸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宁静与一丝慵懒的暖意。柱子和房东的新房设在最僻静的东厢，红烛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窗外清冷的月光。白玉花盆放在靠窗的案几上，沐浴在月华之中，盆中那颗灰扑扑的种子在息壤的温养下，裂痕边缘似乎流转着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淡金色光晕。
西厢房临时改成了姜一的“疗养所”。他斜倚在铺着厚厚软垫的竹榻上，胸前缠裹的绷带依旧醒目，但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脸色虽然还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灵动，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灵魂受创后的疲惫。他怀里不再抱着锦盒，那个装着盘兄核心碎片的盒子被郑重地放在榻边小几上，与房东的白玉花盆遥遥相对。
此刻，他手里正摆弄着一面东西——不是法器，而是一个屏幕碎裂、边角磨损的旧手机。手指笨拙地在屏幕上划拉着，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
“……靠…这破玩意儿…点个外卖都这么费劲…红烧牛肉面…加卤蛋…不要香菜…提交…嗯？网络异常？陈胖子这破分局的信号覆盖也太次了吧…”
“姜天师，又在祸害你那老古董了？”陈科长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门口传来。他今天没穿制服，一身便装，手里还拎着几个热气腾腾的打包盒，“别费劲了！刚去分局处理完西山封印的收尾报告，顺路给你和柱子他们带了点吃的，正宗老张记的酱骨头和葱油饼！”他将打包盒放在小几上，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
“哎呀！陈胖子！你可真是及时雨宋江！”姜一眼睛一亮，立刻把手机丢到一边，挣扎着就要坐直去够吃的，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消停点吧你！”陈科长赶紧按住他，帮他支起小桌板，把餐盒一一打开，“房东小姐刚熬了点药膳粥，带着柱子在后院晒太阳呢，说等下给你端一碗过来。你这伤，得清淡点…”
“淡？淡出个鸟来了！”姜一看着油汪汪、酱色诱人的大骨头，口水差点流下来，“刘掌柜那些药丸子当饭吃，嘴里都快淡出个蓬莱仙岛了！就一口！就一口酱骨头汤泡葱油饼！佛祖来了也挡不住！”
陈科长无奈摇头，知道这家伙的馋虫上来谁也拦不住，只得用筷子挑了一小块没什么肉的、炖得软烂的骨头边角肉，又舀了一小勺浓汤浇在撕开的葱油饼上，递给他：“喏，解解馋得了！剩下的给柱子补身子，他骨头还没长好呢。”
姜一接过，如获至宝，也顾不上烫，呼噜噜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停，含混不清地嘟囔：“香！真他娘的香！比什么九转金丹都香！”几口下肚，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脸色也红润了些许。
陈科长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笑，随即正色道：“西山那边基本搞定了。地宫入口用特制的符纹合金彻底焊死了，外面还布置了三层能量隔绝大阵，加装了震动和能量逸散警报器。那口青铜巨棺和冻在油池里的破球，暂时动不了，能量层级太高，强行移动风险太大，只能先封在里面。派了两个小队常年驻守警戒。”
“嗯…封着也好…省得麻烦…”姜一嘴里塞着饼，含糊应道，“那老粽子（幽冥教主）呢？开口没？”
“嘴硬得很！”陈科长皱起眉头，“常规审讯手段对他基本无效，精神诱导也收效甚微。那老东西魂魄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强大的禁制保护，一触及核心记忆就差点自爆，幸好防护及时。现在关在‘镇邪’最深的地下层，用最高规格的禁锢符文锁着，二十四小时监控。技术组正在尝试破解他灵魂里的禁制，需要时间。”
“慢慢磨吧…这老狐狸，肚子里肯定还藏着不少东西…”姜一放下空碗，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目光扫过小几上的锦盒和窗边的白玉花盆，眼神柔和了一瞬，“房东小姐和柱子兄弟…状态怎么样？”
“房东小姐恢复得非常好！”陈科长语气轻松了些，“魂魄稳固，本源充盈，甚至感觉比之前更强了。刘掌柜说她现在就像一块被涅盘之火重新淬炼过的美玉。柱子兄弟恢复得也很快，就是肋骨还得养一阵子。他整天傻乐呵，围着房东小姐转，跟屁虫似的。”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不过说真的，这次能挺过来，真是多亏了他们俩…还有盘兄和小草姑娘。”
提到盘兄和小草，屋内的气氛微微沉寂了一下。
姜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锦盒冰冷的表面，又看向窗边沐浴在阳光下的白玉花盆，嘴角勾起一丝温暖而坚定的弧度：“是啊…多亏了他们。盘兄…应该只是累坏了，睡个长觉。小草姑娘…”他看着花盆里那颗安静的种子，“她那么有劲儿，肯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得问问她，用炼丹炉煮的酒到底啥味儿，那天光顾着张罗，自己都没喝上两口…”
“哈哈！少不了你的！”陈科长笑道，随即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造型科幻感十足的银色平板电脑，递给姜一，“喏，分局技术部刚升级的‘镇邪’特供终端，量子加密通讯，超强信号，内置最新版的‘灵能探测’、‘符文数据库’和‘异常事件追踪’系统…当然，也能流畅点外卖。你那破手机该退休了！”
姜一好奇地接过平板，入手温润轻薄，屏幕点亮后清晰无比，操作流畅丝滑，远非他那古董手机可比。他饶有兴趣地点开一个标记着“饿鬼速达”的App，界面花花绿绿，各种美食图片琳琅满目。
“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姜一点开一家“黄大仙私房菜”的店铺，看着上面“百年道行老母鸡炖汤”、“开光卤猪蹄”、“招财进宝红烧肉”之类的奇葩菜名，乐不可支，“啧啧，连黄大仙都开网店了？这世道…”
他随意浏览着，手指无意中点开店铺详情，老板头像赫然是一只戴着厨师帽、对着镜头咧嘴笑的黄鼠狼！正是姜一以前打过交道的黄大仙！
“噗！”姜一差点笑喷，“还真是它！这老黄，挺会赶时髦啊！”
他兴致勃勃地往下翻，又看到一家名为“忘川河鲜捞”的水产品店，店主头像是个模糊的水鬼影子，举着个渔网…再往下，还有“画皮妖美妆专营”、“古曼童玩具旗舰店”…
“好家伙！这是要搞‘妖怪再就业’工程啊？”姜一啧啧称奇，忽然想到什么，眼珠一转，“陈胖子，你说…咱这分局，是不是该给这些‘个体经营户’统一搞个‘妖怪商业协会’？再弄个‘妖怪医保’啥的？你看小草姑娘，这不就是工伤沉睡？得报医药费吧？还有涂山雪那营业执照，也得统一管理…”
陈科长听得哭笑不得：“姜天师，您这脑洞…比西山地宫还深！这事儿牵扯太大，得从长计议…不过你这想法，倒是可以写个报告，我递上去看看…”
两人正聊着，姜一手中的平板突然发出“嗡——”的一声低沉震动！不是消息提示音，而是类似于能量探测仪接收到强烈信号的蜂鸣！
屏幕上自动切换到了“异常事件追踪”界面，一个刺目的红色光点正在城东区域疯狂闪烁！光点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检测到高强度怨念聚集！能量属性：未知古老器物！威胁等级：高！疑似‘青铜器皿’类波动！】
与此同时！
“嗡——！”
一直安静放在小几上的那个装着盘兄碎片的锦盒，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锦盒内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盒内疯狂跳动！
姜一和陈科长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城东？高强度怨念？未知古老器物？青铜器皿类波动？
盘兄碎片突然产生共鸣？！
姜一猛地看向锦盒，又看向屏幕上那个疯狂闪烁的红点，眼中那点因为美食和新平板带来的轻松惬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熟悉的、被麻烦找上门的无奈。
“得…”姜一放下平板，长长叹了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我就知道…这顿饱饭没那么容易吃下去…”
他看向脸色同样凝重的陈科长，嘴角扯出一个带着血丝、却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痞笑：
“陈胖子，看来…咱们的‘妖怪医保’计划得先放放了。盘兄在盒子里都躺不住了…走吧，抄家伙！去城东看看，谁家祖传的破铜烂铁…又在搞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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