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山风卷着几片枯叶,贴着地面骨碌碌地滚过。
张玄远这一路走得不慢,轻身术虽然只是个半吊子,但用来赶这最后几里山路倒也勉强够用。
藏经殿孤零零地立在青玄山顶,四周是一片据说祖师爷亲手种下的青光竹海。
夜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张玄远停在竹林外,没急着往里闯。
他盯着那些隐隐泛着青光的竹节,心里默数了三声,这才按照某种特定的步法,左三右二,踩着看似杂乱无章的石板路穿了过去。
这就是家族的底蕴,哪怕穷得快要当裤子了,这护殿的“青光竹海阵”依然在运转。
那每一根竹子上刻着的细密符文,就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虽显老态,却透着一股子让人不敢造次的威严。
穿过竹林,大殿正门半掩着。
里面没点油灯,只有一颗悬在梁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惨白的光晕,把那个坐在蒲团上的身影拉得老长。
“来了?”
声音温吞吞的,像是隔着一层棉花。
张玄远连忙收敛心神,快步上前,对着那个背影躬身行礼:“远儿拜见二长老。”
转过身来的老者正是二长老张孟令。
比起十七叔那种把焦虑写在脸上的急躁,这位二长老总是温温吞吞的,身上常年带着股淡淡的药香。
他抬眼看了一眼张玄远,目光并不锐利,反而带着几分慈祥,像是在看自家地里长得还算茁壮的庄稼。
“坐吧,别拘着。”张孟令指了指面前的蒲团,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简,轻轻搁在案几上,“十七弟跟你说了?”
张玄远老老实实地盘腿坐下,屁股刚挨着蒲团,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脊椎往上爬,原本赶路的疲惫瞬间消散了不少。
这也是好东西,可惜带不走。
“十七叔让我明日下山,接手南坡那百亩灵田。”张玄远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不仅是灵田。”张孟令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很轻,却像是压在张玄远心头的一块石头,“那铺子也要你看着。原本这担子不该这么早就压给你,你悟性好,是个读书修道的种子。咱们这些老骨头本来想着,只要还能撑一天,就让你在山上多清净一天。”
张孟令顿了顿,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可惜啊,时不我待。家族如今是个筛子,处处都在漏风。”
张玄远没接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这种温情牌,听听就好,真要信了,那是嫌命长。
但二长老这话里透着的几分真意,倒也让他心里稍微暖和了一点点——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把他当纯粹的耗材。
“既然要下山,手里总得有点倚仗。”张孟令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笃笃的声响,“按照族规,练气七层下山历练,可入藏经殿二层。这次破例,许你一次性兑换后续三层的主修功法,外加五道一阶中品法术。”
张玄远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那抹惊喜根本藏不住。
后续三层功法意味着他在筑基前都不用为路子发愁,而五道中品法术……这可是实打实的战斗力。
市面上随便一本中品法术都要几十块灵石,家族这次算是下了血本。
但他很快压下了嘴角的弧度,眼里的光也迅速黯淡下去,重新变回那个老实巴交的晚辈模样:“多谢二长老厚爱,远儿惶恐。”
“不用惶恐,这是你应得的,也是家族给你的买命钱。”张孟令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那种温吞感一扫而空,“不过,这五道法术里,你必须选《金针决》和《聚灵化雨决》。”
张玄远心头一跳。
《聚灵化雨决》是种田看家的本事,这个好理解。
但《金针决》……那可是专门用来对付妖兽甲壳或者破除防御符箓的杀伐之术,极其阴损且难以修炼。
去种个田,需要用到这种破防的手段?
“南坡那块地,不太平。”张孟令盯着张玄远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了梁上的灰尘,“有些‘害虫’,光靠锄头是除不掉的,得用针扎。”
这话说得隐晦,但张玄远听懂了。
那些所谓的“害虫”,恐怕不只是吃庄稼的虫子,更有可能是那些把手伸进张家碗里抢食的人。
这是一场硬仗。
“弟子明白了。”
张玄远没有多问半个字,站起身,对着二长老深深一拜,然后转身走向那排落满灰尘的书架。
他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躲在山上读死书的废柴少爷,而是一把被家族磨得半生不熟、就要被扔进江湖里见血的刀。
就在张玄远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枚记载着《金针决》的玉简时,他忽然停住了动作。
手指悬在半空,微微有些颤抖。
他想起了那本没有名字的道书,想起了老爹死前那惊恐又诡异的眼神,还有刚才二长老那句意有所指的“害虫”。
如果南坡真的那么凶险,光靠这两门法术,真的能活下来吗?
或许,比起去当个大概率会送命的“农夫”,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张玄远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看向那个依旧端坐在阴影里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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