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破庙残破的瓦砾，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寒意如同无孔的蛇，钻透湿冷的衣衫，侵蚀着叶玄早已麻木的躯体。
但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屋顶滴落的雨水。
他的整个世界，都凝固在手指上那枚古朴的戒指，和身边妹妹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开的呼吸之间。
鸿蒙塔……魂引……力量与妹妹的生命……
塔灵那冰冷残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修，是饮鸩止渴，是用妹妹的生命换取可能的力量；不修，是坐以待毙，兄妹二人只能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悄无声息地腐烂。
他看着叶灵儿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记忆中是她阳光下的笑靥，是她喝药时蹙起的眉头，是她被欺负时躲在自己身后的依赖……她是他在这个冰冷家族、在这个残酷世界里，唯一的温暖和牵绊。
“哥……冷……”
昏迷中的叶灵儿又无意识地呓语了一声，小小的身子往他这边蜷缩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丝微弱的热源。
这一声“哥”，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叶玄的心上。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腥甜的血腥味。
没有力量，他连为妹妹遮风挡雨都做不到！没有力量，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叶威会放过他们吗？那些落井下石的族人会放过他们吗？这世道的险恶，会放过他们吗？
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会是毫无尊严、无比凄惨地死去！
与其如此……
叶玄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最后一丝挣扎和迷茫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之后，野兽般的狠厉。
“灵儿……”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妹妹冰凉的头发，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哥不会让你死。哥向你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哥都会让你活下去！”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戒指上，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如果这是唯一的路……如果这鸿蒙塔是唯一的希望……那么，这剑道，我修了！”
他不再犹豫。盘膝坐好，无视丹田处传来的阵阵空虚剧痛，集中全部精神，再次尝试沟通那枚戒指。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加上此刻无比坚定的意志，他的意识很快便再次沉入那片灰蒙蒙的混沌空间。
巍峨、苍凉的鸿蒙塔依旧矗立在中央，镇压万古。塔底入口处，那模糊的塔灵光影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哦？想通了？决定做那噬妹求强的狠人了？”塔灵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一丝不出所料的嘲讽。
叶玄的意识体凝视着塔灵，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道：“告诉我，该如何修炼《混沌剑体》？”
塔灵光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对叶玄如此快做出决定并如此直接感到一丝意外，但随即恢复了冷漠：“很好。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便没有回头箭。记住，你修炼所得的一切力量，都建立在抽取你妹妹生命本源的基础上！你越强，她越弱！”
它的话如同毒刺，但叶玄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隐藏在深处的疯狂。
“告诉我方法。”他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
“哼！”塔灵冷哼一声，一道混沌色的流光自塔身射出，瞬间没入叶玄的意识体。
轰！
大量的信息洪流涌入叶玄的脑海——《混沌剑体》初篇法诀！
这并非传统的灵气修炼法门，而是另辟蹊径，以自身气血为柴，以精神意志为火，引动冥冥中存在于天地间的“混沌之气”淬炼肉身，将肉身当作一柄剑胚来千锤百炼！修炼至大成，肉身便是最强大的神兵，一拳一脚皆蕴含开天辟地之威能！
然而，这修炼过程也极其霸道和痛苦！需以自身气血不断冲刷、撕裂、重塑肉身经络、骨骼、脏腑！其痛苦，堪比凌迟！
而且，第一步，便是要感应并引动那虚无缥缈的“混沌之气”入体。这对于丹田被毁、无法感应灵气的叶玄来说，本是绝无可能。但鸿蒙塔的存在，以及他作为戒指主人的身份，给了他一线可能——通过戒指作为媒介，强行接引一丝微弱的混沌之气！
“现在，运转法诀，感应混沌！若你连这一步都做不到，那便真是废物，死在外面也好，省得污了本座的眼！”塔灵冰冷地催促道。
叶玄深吸一口气（意识体的动作），不再去思考任何后果，将全部的心神沉入那篇玄奥的法诀之中。
他按照法诀所述，观想自身为宇宙中心，沟通戒指，试图感应那存在于万物之初的混沌。
时间在混沌空间中仿佛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叶玄精神即将耗尽，意识体都开始变得虚幻之时——
嗡！
一丝极其细微，比头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却沉重无比、蕴含着原始暴虐气息的灰色气流，通过戒指的桥梁，艰难地被引动，缓缓渗入叶玄的意识体，并顺着某种冥冥中的联系，流向他在外界的肉身！
“呃！”
破庙中，叶玄盘坐的肉身猛地一颤！
那丝混沌之气入体的瞬间，他感觉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全身每一个角落！剧烈的痛苦远超丹田被毁时的感觉，让他几乎瞬间昏厥过去！
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来，凭借着对妹妹的执念和滔天的恨意，硬生生扛住了这非人的痛苦，开始按照《混沌剑体》的法诀，引导这丝微弱却霸道无比的混沌之气，冲刷他那早已破损不堪的肉身。
这过程，如同将一个人放在磨盘上反复碾磨，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被撕裂、重组。
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混杂着体内杂质的血珠，整个人很快变成了一个血人，看起来凄惨无比。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叶玄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原本因为丹田被毁而变得虚弱无比的身体，正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肌肉纤维似乎在变得更加紧密，骨骼深处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新生的征兆！
力量！一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纯粹肉身的力量，正在这痛苦的淬炼中悄然滋生！
但与此同时——
“嗯……”
旁边草堆上，昏迷中的叶灵儿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呼吸也骤然急促了几分，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从她体内被强行抽离！
叶玄猛地睁开双眼，看到妹妹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引导混沌之气的过程瞬间一乱！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丝混沌之气在他体内失控地窜动，带来更剧烈的痛苦。
“蠢货！”塔灵冰冷的声音在他意识中炸响，“修炼之时，最忌分心！你想前功尽弃，走火入魔而死吗？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收起你那无用的怜悯！要么看着她死，要么变强之后再想办法！现在心软，你们俩都得死！”
叶玄身体剧震，看着妹妹痛苦的模样，又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却真实的力量，他眼中血丝弥漫，最终化为一片赤红。
他再次闭上眼，不再去看妹妹，将所有的痛苦、愧疚、担忧，都化为了对力量的疯狂渴望和修炼的决绝！
他更加疯狂地运转《混沌剑体》法诀，引导着那丝混沌之气，继续冲刷己身！
痛苦，如影随形。
妹妹的呻吟，时断时续。
而他，就在这痛苦与愧疚的双重煎熬中，进行着第一次，也是决定命运的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丝混沌之气终于消耗殆尽，融入他的四肢百骸后，叶玄缓缓停止了修炼。
他睁开眼，虽然身体依旧虚弱，遍布血污，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他轻轻握了握拳，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属于力量的感觉！虽然这力量还很微弱，大概只相当于炼体一重的武者，但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属于他自身的力量！不依赖于丹田！
希望！在绝对的黑暗中，他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
然而，这丝微光很快就被庙外传来的嘈杂脚步声和嚣张的呼喝声打断。
“妈的，这鬼天气！大哥，前面有个破庙，进去躲躲雨！”
“听说叶家那个废物世子和他那个病痨鬼妹妹被扔到这附近了，说不定就在里面！”
“嘿嘿，威少爷可是发了话，谁要是能‘好好照顾’一下他们兄妹，赏金一百两！”
“一个废物，一个病鬼，这钱跟白捡的一样！”
叶玄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刀，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他轻轻将妹妹往庙宇更深的角落挪了挪，用干草稍微掩盖。然后，他缓缓站起身，从身旁倒塌的神像旁，捡起一根前端有些尖锐、被雨水冲刷得冰冷的腐朽木棍。
他拖着疲惫而痛苦，却蕴含着新力量的身体，一步步走向破庙的门口，如同走向猎场的孤狼。
第一个来找死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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