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如同长安城上空挥之不去的阴云,再次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克用三日之内,必兵临城下!”
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府衙大堂内,刚刚安静下来的气氛荡然无存,比之前尚让与赵璋的争吵更加凝重、更加压抑。
“陛下!不能再等了!”一名独眼将军猛地向前一步,盔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沙陀人都是疯子!我们必须用雷霆手段震慑全城!把那些世家大族全杀了,把他们的金银财宝全部分给兄弟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守着长安,跟他们决一死战!”
“没错!杀!不杀不足以立威!不杀不足以平军心!”
“留着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有什么用?现在只有钱和粮食才是最实在的!”
群情再次激愤。死亡的威胁,让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们,重新拾起了他们最熟悉的逻辑——暴力。
然而,黄巢站在台阶之上,面对着一张张或焦急、或凶狠的脸,他的神情却依旧是那般冰冷的平静。潼关的惨败,内奸的阴影,丝毫没有动摇他。
“杀人,”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能让李克用的铁骑后退半步吗?”
大堂内为之一静。
“抢来的金银,能让弟兄们凭空生出刀枪不入的本事吗?”
无人应答。
黄巢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那个独眼将军身上。“我再说一遍,我们的敌人,不是哪一个人,不是哪一个家族。我们的敌人,是一个吃人的旧世界。”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杀人不能让沙陀骑兵退却,但创造可以!”
创造?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个词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黄巢没有再解释,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转身对赵璋下令:“立刻对所有被捕的世家进行‘资产甄别’!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全部清点入库,充为军资。但更重要的,”他的手指在空中虚点着,仿佛在勾勒一幅全新的蓝图,“是他们家族所有的藏书、所有登记在册的工匠、账房、以及精通管理的管事!把这些人,连同他们的技艺,给我分门别类,详细登记!这,才是我们大齐最宝贵的财富!”
接着,他又颁布了一道让所有将领都瞠目结舌的法令。
“所有被捕的世家子弟,根据其罪行轻重和所掌握的技能,全部送往‘学习营’,进行劳动改造!有管理经验的,去学我们新的行政条令;有算学基础的,全部送到财政司,跟着你学新的记账法;至于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黄巢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就让他们去城外开荒,让他们亲手种出粮食,尝尝汗水是什么味道!”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不杀人,不抢钱,反而要去“教化”他们?还要用他们的“知识”?
就在这时,赵璋快步走到黄巢身边,低声道:“陛下,有一个意外发现。在被捕的裴氏族人中,有个叫裴枢的旁系子弟,自称精通水利营造。他主动献策,说有一套加固城防、引渭水为护城天险的方案,想以此换取他家族中那些技术工匠的性命。”
黄巢眼中精光一闪:“哦?你看此人如何?”
“不像作伪,”赵璋肯定地回答,“他的计划条理清晰,有极强的可行性。此人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东西才能在咱们这儿换命。”
“好!”黄巢点头,“就让他做!告诉他,只要计划可行,他要的人,我不仅保,还重用!”
三天的时间,每一刻都无比珍贵。
在黄巢的雷霆手段下,整个长安城变成了一部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一边是无数世家子弟哭天抢地地被押送到城外的“学习营”,另一边,丹凤门前的巨大广场,正在被改造成一个前所未有的露天法庭。
广场中心,是高高搭起的被告席。一侧,则是由李师师的“燕子坞”从全城征集来的,数百名曾遭受过世家豪强切肤之痛的百姓代表,他们是原告。
而赵璋的宣传队,则用最快的速度,将雕版印刷术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数万份图文并茂的《崔氏罪状录》,被连夜赶印出来,撒向长安的每一个角落。上面不仅有字,更有专门的画师,用最简单的线条,画出崔氏家奴如何圈占田地、如何将无辜佃户活活打死的场景。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就算不识字的老妪,也能通过那些触目惊心的图画,看懂崔氏的滔天罪行。
审判之日,终于来临。
当崔沆被押上被告席时,整个广场鸦雀无声。数万双眼睛,带着或好奇、或憎恨、或麻木的目光,聚焦在这个曾经权倾朝野的老人身上。
他虽为阶下囚,一身布衣,须发凌乱,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世家门阀的倨傲,却没有丝毫减弱。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原告”,看着那些神情激动的“观众”,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讥讽,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赵璋走上台,他没有宣读冗长繁复的罪条,而是挥了挥手。
“带上来!”
四名健壮的士兵,吃力地抬着一幅卷轴走上高台。卷轴在地上“哗啦”一声展开,竟是一副巨大的长安城地图!
地图甫一展开,广场上便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只见地图之上,超过七成的区域,被涂上了一种刺眼的、代表着崔氏的血红色!而代表着数万普通百姓居住的区域,则被这些红色挤压在几个不起眼的、用黑色标记出来的角落里,如同几块肮脏的补丁。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所有人都失语了。
赵璋拿起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没有丝毫煽动,却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将现实剖开,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诸位请看!这就是崔氏一家,仅仅在长安城内,所占有的土地!”
“这些土地上的良田,每年产出的粮食,足以养活二十万大军!”
“而长安城中,有据可查,去年冬天,冻饿而死的百姓,是三千七百四十二人!”
冰冷的数字,一个接一个地从喇叭中传出,回荡在广场上空。没有怒吼,没有控诉,只有最客观、最冷酷的事实。这种冷静的“数据化冲击”,比任何声嘶力竭的谩骂,更能摧毁崔沆和他所代表的那个阶级所构建的“士族神圣”的合法性。
崔沆脸上的倨傲,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把他带上来。”赵璋再次挥手。
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农,被两名士兵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上了原告席。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早已泛黄、边缘破损的地契,浑浊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我……我叫张老三……这地,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老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指着那张巨大的地图上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就在那里……可崔家的管家说,他家的祖坟要扩建,风水占了我的地……就带人把地给圈了……我儿子……我儿子气不过,去理论了几句,就被他们……被他们活活打死了啊!”
说到最后,老农再也抑制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的眼泪,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广场上数万百姓的共鸣与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打死他!”
“血债血偿!”
“还我土地!”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几乎要将丹凤门的屋顶掀翻。
然而,就在这片愤怒的海洋中,被告席上的崔沆,却突然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冷笑。
“呵呵……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猛地站起身,挣脱开押解他的士兵,用手指着高台上的黄巢,朗声喝道:
“成王败寇!说这些,又有何用!”
“黄巢!你一介贩私盐的贼寇,就算侥幸夺了长安又如何?!”
他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疯狂。
“天下,乃李氏之天下!士族,乃与国同休!这是天理,是人伦!你倒行逆施,违背天理,必遭天谴!”
他猛地一甩手,指向东方的天空,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李克用的沙陀铁骑,就是上天降下的神罚!是你的报应!!”
就在他“报应”二字脱口而出的瞬间!
异变陡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已聚拢起一片浓重的乌云。一道惨白刺眼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划破天际,如同一柄天神的利剑,撕裂了苍穹!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仿佛就在所有人的头顶炸响!紧接着,那道闪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狠狠地劈在了丹凤门高耸的飞檐一角!
在一片惊恐的尖叫声中,那雕刻着精美龙纹的巨大飞檐,连同着瓦片木料,在一阵焦黑的浓烟中轰然断裂、坠落!
“砰”的一声巨响,碎石木屑四溅,重重地砸在了被告席不远处,距离崔沆不过数丈之地!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宛若神迹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下一秒,迷信的百姓和许多士兵,瞬间哗然!
“天……天谴!是真的!”
“老天爷发怒了!”
“这是上天在警告……警告我们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人群开始骚动,维持秩序的士兵也面露骇然之色,审判现场的秩序,在这一刻开始崩溃,彻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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