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凉州城在初春的寒风中沉睡。
唯有城北靠近军营的一片废弃宅院区，在地底深处，隐隐传来压抑的呼喝与金铁交击的闷响。
地窖被扩大了不少，四周墙壁上插着数支松明火把，跳跃的火光将五个精悍青年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如同舞动的妖魔。他们赤着上身，汗流浃背，肌肉贲张，正两人一组进行着残酷的对抗练习。
使用的虽是未开刃的钝刀木棍，但招式往来间，尽是《戍卒诀》中简洁狠辣的杀伐之术，带着一股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惨烈意味。
阿才抱臂立于场边，眼神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破绽。
偶尔出声指点，声音短促而冰冷：“下盘不稳，你想死吗？”“发力不对，再来！”“犹豫？战场上敌人会给你时间犹豫？”
场中青年咬紧牙关，眼神却愈发凶狠坚定。
他们多是边军遗孤或与北漠有血海深仇的凉州本地子弟，深知这来之不易的力量意味着什么。
每一次挥拳，每一次格挡，都倾注着对复仇和自保的渴望。
萧煜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地窖入口，阴影笼罩着他瘦削的身形，沉默地观看着。
福宝跟在他身后，看着场中近乎残酷的训练，小脸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往萧煜身边靠了靠。
“公子，这……太辛苦了。”福宝低声道。
“乱世求生，容不得半分懈怠。”萧煜语气平淡，目光却始终落在那些青年身上，“他们现在多流一滴汗，将来战场上或许就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这时，阿才发现了他，快步走来，躬身行礼：“义士。”
“进展如何？”萧煜问。
“回义士，五人皆已入门，气感稳定。其中两人，王桩和李破虏，天赋最佳，已能初步将真气运用于拳脚，力道和速度增长明显。”阿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假以时日，必成尖刀。”
萧煜点头：“根基务必打牢，心性磨砺不可松懈。《戍卒诀》是杀伐术，心若不正，反受其害。”
“属下明白！”阿才肃然应道。
就在这时，地窖另一侧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苏十三娘闪身而入，神色间带着一丝匆忙。她先是对萧煜微微一福，然后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义士，萨比尔那边有消息了。”
萧煜眼神微动，示意阿才继续训练，自己则与苏十三娘退到地窖更僻静的角落，福宝懂事地守在几步之外，警惕地注意着周围。
“说。”
“萨比尔传回消息，他通过一个小部落的酋长，打听到一些关于呼衍灼的零碎信息。”苏十三娘语速略快，“呼衍灼此次南侵受挫后退兵野狼原，除了内部权力斗争，似乎确实与一则‘神谕’有关。传言这‘神谕’并非直接来自北漠王庭信奉的长生天，而是与……前朝覆灭时失落的一件‘圣物’相关。”
萧煜的心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地触碰到怀中那枚硬物。“圣物？具体是何物？”
“萨比尔层次不够，打听不到更具体的。只隐约听闻，那‘圣物’似乎能‘指引方向，唤醒力量’。呼衍灼正在暗中疯狂搜寻与此相关的所有线索，尤其关注前朝皇室流落出来的器物。野狼原大营里，近来似乎也多了几个身份神秘的萨满巫师。”
指引方向？唤醒力量？萧煜脑海中瞬间闪过铜钱在他修炼时传来的奇异律动和暖流。难道……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问：“呼衍灼等待的‘时机’，是否与此有关？”
“极有可能。”苏十三娘肯定道，“萨比尔还说，北漠王庭内部，对大胤用兵的策略分歧很大。左贤王呼衍灼是激进的主战派，而右贤王和一些老成持重的贵族则倾向于休养生息，先巩固草原。呼衍灼若能找到那‘圣物’，凭借‘神谕’之名，便能压服内部反对声音，甚至获得超越左贤王权柄的威望，届时……”
届时，便是南侵战火重燃之日！而且将是凝聚了整个北漠王庭力量的、更加疯狂的侵略。
消息证实了萧煜最坏的猜想。呼衍灼退兵不是结束，而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间歇。他手中的铜钱，无疑是风暴眼的核心之一。
“告诉萨比尔，继续打探，重点是那‘圣物’的具体形态、能力，以及呼衍灼搜寻的进展。价钱不是问题，但务必保证安全。”萧煜迅速下令。
“是。”苏十三娘记下，又道，“另外，吴郎中那边也有进展。那个受伤退役的书吏，名叫陈观，核实过了，确实是因腿伤退役，为人谨慎，精通算学账目，家中尚有老母需奉养，背景干净。那几个少年，也初步观察过，心性尚可。”
“先接触陈观，以商号聘请账房先生的名义，给他一份活计，观察其能力与人品。若可用，再逐步引入核心。”萧煜做出决断。文人谋士的吸纳需要更长时间的考察，急不得。
苏十三娘领命，匆匆离去。
萧煜重新将目光投向地窖中挥汗如雨的训练场面。阿才正在亲自下场，与进步最快的王桩过招，拳风呼啸，身影矫健。
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高拱在暗处窥伺，呼衍灼在境外磨刀，而他自己，以及初生的玄甲，还太过弱小。
他必须更快，更稳。
他转身，对福宝道：“回去。”
回到破院密室，萧煜没有片刻停歇，再次握紧了铜钱。这一次，他的心神更加集中，更加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丝温热背后的奇异律动。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解开铜钱之谜，或许不仅是提升自身实力的关键，更是应对北漠巨大威胁的破局之点。
就在他心神逐渐沉入之际，怀中的铜钱再次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颤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仿佛某种沉睡的存在，因为外界信息的刺激，而被稍稍惊动。
萧煜屏住呼吸，全部精神都凝聚在那一点微弱的共鸣之上。
风暴将至，他必须在惊涛骇浪拍下之前，将这藏于鞘中的雪刃，磨砺得足够锋利，足够……斩破一切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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