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乱葬岗的火光还未完全熄灭。
李天然站在幻音坊最高的观星台上，西北方向的天空被余烬染成暗红色，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夜风带来硝石与焦土混合的气味，其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药香——是将臣留下的痕迹。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枚铜质火焰发簪。簪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簪头雕琢的爆炸火焰纹路中，隐约可见细如发丝的刻痕。莹勾说那是“爆炎密文”，只有用九幽玄天功催动内力注入，才能读取其中信息。
但他还未试。
“怕看到什么？”莹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衣，肩头的伤处只余淡淡红痕。将臣的“瞬愈爆膏”效果惊人，配合她自身修为，短短两个时辰已恢复七成。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不是伤，是取针时耗损的心血。
“怕看到不该看的。”李天然握紧发簪，“将臣那个人……太复杂。她给的每样东西，都可能藏着三个以上的目的。”
莹勾走到他身侧，看向西北天空：“但她救了你的命，也救了我的命。”
“代价是三十年寿元。”李天然转头看她，“值得吗？”
“对她来说，值得。”莹勾轻声道，“将臣这辈子只追求两件事：极致的爆炸，和世界的真相。她用三十年换一个答案，不亏。”
远处传来晨钟。
幻音坊在钟声中苏醒，但今日的苏醒带着紧绷的肃杀。女帝已下令全坊戒严，四位圣姬各守一方，所有弟子整装备战——今日午时，青莲观。
“你准备好了吗？”莹勾问。
李天然点头，又摇头：“实力上或许没有，但心理上……别无选择。”
话音刚落，观星台下的庭院传来急促脚步声。夜枭单膝跪地，声音压得很低但清晰：“首领，通文馆别院有异动。寅时二刻，李嗣源带着李存孝和十名亲卫秘密出城，方向不是青莲观，是……西北乱葬岗。”
李天然与莹勾对视一眼。
“他去乱葬岗干什么？”莹勾皱眉，“将臣已经走了。”
“或许正是因为将臣走了。”李天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将臣调包了他的火药，但那些火药本身价值连城。李嗣源可能想回收剩余材料，或者……”
他忽然想起将臣实验室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柜格。
“或者，他想找将臣留下的‘配方’。”莹勾也反应过来，“将臣的火药技术独步天下，李嗣源觊觎已久。这次合作失败，他至少要捞回本钱。”
夜枭补充道：“还有一事。影羽刚才传回消息，通文馆别院的地窖里发现了大量空箱，但其中三个箱子有夹层，夹层里藏着……这个。”
他双手呈上一卷帛书。
李天然展开，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
帛书上绘制的不是火药配方，而是凤翔城地下排水系统的完整图纸。每一条暗渠、每一处闸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更可怕的是，图上用朱砂圈出了十七个点位，每个点位旁都写着两个字：地火。
“李嗣源要炸的不是青莲观。”李天然的声音发涩，“他要炸的是整座凤翔城的地下支撑系统。一旦这十七处地火同时引爆，西城会塌陷，东城会淹水，整座城……会成为废墟。”
莹勾夺过帛书，血眸扫过那些点位，手指微微颤抖：“疯子……他疯了吗？这可是岐国都城，城里住着十几万百姓！”
“他不在乎。”女帝的声音从台阶处传来。
她不知何时已登上观星台，身后跟着玄净天和妙成天。两位圣姬手中各捧着一个木盒，盒盖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竹管——正是昨夜将臣展示的那些“烟花火药”。
“李嗣源从未想过要占领凤翔。”女帝走到栏杆边，望着逐渐亮起的天色，“他要的是摧毁。摧毁岐国的政治中心，摧毁幻音坊的根基，然后在废墟上重建通文馆的秩序。”
她转身看向李天然：“将臣调包了火药，是救了我们，但也打乱了李嗣源的计划。他现在去乱葬岗，恐怕不是为了找配方，而是为了……找将臣留下的‘真货’。”
“真货？”
“将臣的实验室。”女帝一字一顿，“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把所有火药都带走。乱葬岗地下，一定还有备用仓库。李嗣源如果能找到那个仓库，拿到真正的‘地火雷’……”
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必须赶在他前面。”李天然立刻道。
“已经晚了。”妙成天苦涩地说，“一刻钟前，乱葬岗方向传来三声爆炸。不是烟花，是真正的火药——威力足以炸平一座小山。”
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嗣源找到了仓库，而且已经动手了。
“他拿到了多少？”莹勾问。
“不知道。”玄净天摇头，“但爆炸声只有三响，说明他可能只测试了少量。真正的仓库……应该还未完全打开。”
李天然的大脑飞速运转。项目管理中的危机处理流程在脑海中自动启动：评估损失、制定应对、寻找转机……
“将臣的仓库，一定设有重重机关。”他忽然道，“李嗣源就算找到了位置，也不可能轻易打开。否则以他的贪婪，不会只试三颗。”
他看向夜枭：“乱葬岗现在什么情况？”
“爆炸后起了大火，火势蔓延很快，整个山岗都在燃烧。”夜枭道，“我们的探子无法靠近，但远远看见李嗣源的人正在灭火——他们不想让仓库被烧毁。”
“这就给了我们时间。”李天然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趁他们灭火，我们去把仓库‘转移’。”
“怎么转移？”女帝挑眉。
李天然摊开手掌，那枚火焰发簪在晨光下微微发烫。
“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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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初，乱葬岗已成火海。
秋日干燥，枯草遇火即燃，加上将臣实验室里残留的各种火药药剂，火势凶猛得超乎想象。浓烟滚滚冲天，十里外都能看见。
李嗣源站在火场外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紫色锦袍的下摆已被火星烧出几个破洞，脸上沾着烟灰，全无往日风度。
“门主，火势太大，进不去。”李存孝从火场中冲出，周身护体罡气将火焰逼开三尺，但须发还是被燎焦了一片，“地下入口完全被堵死了，强行突进可能会引发二次爆炸。”
“废物！”李嗣源一脚踹翻旁边的水桶，“将臣那个贱人……临走还要摆我一道！”
他今晨发现火药被调包后，第一时间想到乱葬岗的备用仓库。将臣这等人物，不可能把所有家当都带在身上。果然，在爆炸残留的痕迹下，他找到了地下实验室的入口。
但就在他准备进入时，三颗埋在地表的“感应雷”爆炸了。不是将臣留下的，是他自己昨天布下的警戒地雷——因为怕幻音坊偷袭，他在实验室外围埋了十几颗，结果今天匆忙赶来，忘了拆除。
自己埋的雷，炸了自己的路。
讽刺得让他想杀人。
“门主，现在怎么办？”一名亲卫小心翼翼地问，“午时青莲观那边……”
“青莲观？”李嗣源冷笑，“现在去青莲观干什么？放烟花给全城百姓看笑话？”
他咬牙道：“等！等火灭了，把整个乱葬岗给我挖地三尺！将臣的火药库，我一定要拿到手！至于幻音坊……”
他眼中闪过狠厉：“传令‘影子’，计划提前。午时之前，我要看到女帝的人头挂在幻音坊大门上！”
“是！”
亲卫领命退下，却没注意身后树影中，一片枯叶无声飘落。
那是影羽。
半刻钟后，幻音坊听涛阁。
“李嗣源要提前动手。”影羽单膝跪地汇报，“他命令‘影子’组织在午时前刺杀女帝。另外，乱葬岗的火势预计要烧到未时才会减弱，他打算火灭后挖掘仓库。”
女帝端坐主位，手指轻敲扶手：“‘影子’……终于要现身了。”
她看向李天然：“李先生，你的计划？”
李天然正闭目调息，闻言睁开眼，掌心那枚发簪已变得滚烫。就在刚才，他用九幽玄天功注入内力，读取了簪中的信息——
那是一张地图。
不是纸质地图，是直接印入脑海的三维影像。乱葬岗地下三十丈处，有一座巨大的天然溶洞，洞内布满了将臣的实验室和仓库。影像中，每条通道、每个机关、每处暗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更关键的是，地图上有一个闪烁的红点，标注着“核心控制室”。
控制室里，有一个开关。
“控制室里有总控机关。”李天然缓缓道，“一旦启动，所有仓库的暗门会自动关闭，内部的‘自毁装置’会启动，将所有火药沉入地下暗河。”
“暗河通向哪里？”莹勾问。
“西北五十里，渭水支流。”李天然眼中闪过惊叹，“将臣早在二十年前就打通了这条水路。她所有的重要研究成果，都可以通过暗河快速转移。真是个……天才。”
女帝当机立断：“我们现在就出发。赶在李嗣源灭火之前，进入控制室，启动机关。”
“但火势太大……”玄净天担忧道。
“将臣留了路。”李天然摊开手掌，发簪投影出一道光幕，光幕上显现出一条曲折的地下通道入口，“从幻音坊后山的古井下去，有一条废弃的运兵道，直通乱葬岗地下。将臣……连这个都算到了。”
莹勾看着那条路线，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将臣为这一天，准备了二十年。
不，或许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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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正，幻音坊后山古井。
井口被藤蔓遮掩，拨开藤蔓，可见井壁上凿有石阶，蜿蜒向下。井水早已干涸，底部积着厚厚的落叶。
李天然、莹勾、女帝、玄净天、妙成天五人轻装简行，顺着石阶下行三十丈后，前方出现一道石门。门上刻着爆炎古文，文字中央有个凹槽，形状正好与火焰发簪吻合。
李天然将发簪嵌入。
石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每隔十步嵌着一颗夜明珠，珠光惨白，照得通道宛如幽冥之路。
“小心脚下。”李天然提醒，“将臣喜欢在不起眼的地方埋‘惊喜’。”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妙成天脚下石板突然下陷半寸。
“退！”
莹勾一把将她拽回。
石板弹起，两侧墙壁瞬间射出数十根淬毒短箭，箭矢钉在对面的墙壁上，箭头发黑，显然毒性猛烈。
“第一个。”李天然抹了把冷汗，根据发簪中的记忆，开始指挥，“接下来三步，走左半边。第七块石板要跳过去，下面是陷坑。第十步和第十一步要同时踏……”
在他的指引下，五人用了整整一刻钟，才通过这条百丈长的通道。尽头又是一道石门，但这道门没有机关，轻轻一推就开了。
门后，豁然开朗。
那是一座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垂着无数钟乳石，石尖滴落的水珠在洞底汇聚成溪。而溶洞的岩壁上，开凿出了大大小小数百个洞窟，每个洞窟前都挂着木牌，牌上用爆炎古文写着分类：
“爆炎系列”、“毒雾系列”、“烟花系列”、“医疗系列”……
这里是将臣二十年的心血。
“分开找控制室。”女帝下令，“玄净天左，妙成天右，我和莹勾直行。李先生，你……”
“我去‘核心区’。”李天然看着发簪投影中那个闪烁的红点，“控制室在溶洞最深处，那里可能有最后一道机关。”
莹勾立刻道：“我跟你去。”
女帝点头：“小心。半个时辰后，无论找没找到，都回这里集合。”
五人分头行动。
李天然和莹勾沿着溶洞中央的溪流向上游走去。越往里走，洞窟越少，但每个洞窟的规模越大。其中一个洞窟前，木牌上写着“天火实验场”，透过栅栏门缝，能看见里面堆满了各种巨型火器的残骸。
“她真的在尝试复原黄帝时期的‘天火’。”李天然喃喃道。
莹勾忽然停下脚步，血眸盯着前方黑暗处：“有人。”
李天然也感觉到了——不是活人的气息，是某种机械运转的声音。
下一刻，黑暗中亮起两排幽蓝的光点。光点快速靠近，竟是一队木制人偶。这些人偶约三尺高，关节处用铜钉连接，胸前嵌着发光的蓝色晶体，手中拿着各式兵器：刀、剑、矛、弓……
“守仓库的傀儡。”李天然握紧发簪，“将臣的‘木人巷’。”
话音刚落，第一排木人已冲至面前，手中木刀当头劈下！
莹勾血色短刃出鞘，一刀斩断木人手臂。但断臂落地后，切口处突然喷出大量白色粉末，粉末遇空气即燃，化作一片火墙。
“退后！”李天然将她拉到身后，九幽玄天功运转，灰色真气透体而出，在面前凝成一道屏障。火焰撞上屏障，竟被硬生生“冻”住——不是冰封，是九幽真气抽干了火焰中的“生气”，让燃烧过程强行中止。
“你的功法……”莹勾惊讶地看着他。
“九幽玄天功第一重‘寂灭’，可短暂剥夺五行元素的活性。”李天然自己也有些意外，“但消耗很大，用不了几次。”
两人趁机穿过火墙，继续深入。木人傀儡紧追不舍，但它们似乎有活动范围限制，追出百丈后就停下，返回黑暗中。
前方出现最后一道门。
不是石门，是金属门——青铜铸造，门上浮雕着一幅巨大的爆炸图案。图案中央，有一朵绽放的火焰蔷薇，花心处有个锁孔。
李天然将发簪插入锁孔。
青铜门缓缓打开。
门后不是房间，而是一个……花园。
没错，花园。地下三十丈的溶洞深处，竟然有一座精心打理的花园。花园里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有些植物散发着荧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花园中央有座小亭，亭中有石桌石凳，桌上摆着一套茶具。
而亭子后面，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字：
“此地无银三百两，此地也无火药库。真正的仓库在渭水河底，有缘者自会找到。至于你们要找的‘控制室’——抬头。”
李天然和莹勾同时抬头。
溶洞顶部，垂下一根极粗的钟乳石。石尖处吊着一个水晶匣子，匣子里摆着个巴掌大的青铜圆盘，圆盘表面刻满了爆炎古文，中央有个按钮。
“那就是控制机关。”李天然道，“但怎么上去？”
话音未落，花园四角的泥土突然翻动，四具青铜傀儡破土而出。这些傀儡比之前的木人高大得多，每个都有丈余高，手持巨斧重锤，眼中红光闪烁。
“最后的守护者。”莹勾握紧短刃，“必须打败它们才能拿到机关。”
李天然点头，九幽玄天功再次运转。这一次，他感到丹田那缕灰色真气比之前壮大了一倍——是刚才“寂灭”火焰后的反馈？九幽玄天功竟能通过剥夺其他能量来壮大自身？
来不及细想，四具青铜傀儡已同时攻来。
莹勾迎上两具，血色短刃与青铜巨斧碰撞，爆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她肩伤未愈，动作稍显滞涩，但尸祖的实力依旧恐怖，短时间内不落下风。
李天然对上了另外两具。
他没有硬拼，而是运转通幽之眼，仔细观察傀儡的结构。在灰色视野中，傀儡体内能量流动的脉络清晰可见——胸口的蓝色晶体是核心，四肢关节有传导能量的银线，头部有简单的感应符文……
弱点在背部第三块甲片下。
李天然侧身避开一记重锤，顺势滑到傀儡身后，右手并指如刀，九幽真气凝聚指尖，狠狠刺向那块甲片！
“噗嗤——”
手指竟穿透了青铜甲片，刺入傀儡体内。灰色真气顺着指尖涌入，瞬间破坏了能量传导线路。傀儡眼中红光熄灭，轰然倒地。
另一具傀儡见状，巨斧横扫而来。李天然来不及抽手，只能硬接——
“锵！”
一柄血色短刃架住了巨斧。
莹勾不知何时已解决她那两具，返身来救。两人背靠背，面对最后两具傀儡。
“配合我。”她低声道。
李天然点头。
莹勾率先冲出，血色短刃化作漫天红影，吸引傀儡注意力。李天然趁机绕后，再次施展“寂灭指”，精准破坏能量节点。
十息后，四具青铜傀儡全部倒地。
花园恢复安静。
李天然抬头看向那个水晶匣子，纵身跃起，手指即将触及时——
“小心！”
莹勾的惊呼声中，花园地面突然裂开，第五具傀儡冲天而起！这具傀儡比其他四具小得多，只有孩童大小，但全身由一种暗金色金属铸造，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
针尖泛着幽蓝的光。
是毒针！
傀儡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银针直刺李天然咽喉。他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就要中招——
千钧一发之际，莹勾甩出了手中的血色短刃。
短刃后发先至，精准地刺入傀儡后颈。傀儡动作一滞，银针偏了半寸，擦着李天然脖颈掠过，划出一道血痕。
李天然趁机抓住水晶匣子，用力一扯。
匣子落地碎裂，露出里面的青铜圆盘。
他毫不犹豫，按下中央按钮。
整个溶洞开始震动。
不是爆炸，是机械运转的声音。岩壁上的数百个洞窟，同时降下了厚重的石门，将仓库彻底封闭。紧接着，洞底那条溪流的水位开始暴涨，水流涌入各个洞窟——是将臣设计的水淹系统。
所有火药，都将被冲入地下暗河，最终汇入渭水。
“成功了。”李天然瘫坐在地，脖颈的血痕火辣辣地疼。莹勾走过来，撕下一截衣摆为他包扎。
“傀儡针上有毒。”她检查伤口，脸色微变，“是‘七日腐心散’。”
李天然感到一阵眩晕：“能解吗？”
“将臣的毒……只有将臣能解。”莹勾咬牙，“但她已经走了。”
李天然苦笑。到头来，还是中了将臣的“惊喜”。
震动渐渐停止。
女帝三人也赶到了花园，看到满地傀儡碎片和被水淹的仓库，都松了口气。
“机关启动了？”女帝问。
李天然点头，指了指脖颈：“但中了毒。”
女帝查看伤口，眉头紧锁：“这是将臣特制的‘腐心散’，中毒者七日内会心脏逐渐腐烂而死。除非有她的独门解药，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用至阳至刚的内力，强行将毒素逼出。”女帝看向李天然，“但你的九幽玄天功属阴，不仅无用，反而会加剧毒性。现在世上至阳功法，只有……”
她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指的是谁。
龙泉剑，李星云。
但李星云现在在哪？就算找到他，他肯为李天然运功逼毒吗？
“先回去。”莹勾扶起李天然，“总有办法。”
五人沿原路返回。
走出古井时，已是午时。
凤翔城方向，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是一声，是连绵不绝的巨响，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和浓烟。
“青莲观……”妙成天失声道。
但那些火光不是毁灭的爆炸，而是……烟花。
漫天烟花在正午的天空绽放，绚丽得刺眼。红色牡丹、金色菊花、紫色蔷薇、蓝色星辰……将臣调包的那些火药，此刻化作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烟花秀，笼罩了整个凤翔城。
全城百姓都走出家门，抬头看天，发出惊叹和欢呼。
而在烟花最绚烂的时刻，幻音坊的钟楼顶上，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下。
那是个全身裹在黑色紧身衣中的人，只露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柄细长的剑，剑身漆黑，不反光。
“影子”来了。
他看向听涛阁的方向，那里，女帝正在阁顶凭栏远眺烟花。
最佳刺杀时机——目标放松警惕，全城注意力被吸引，爆炸声掩盖行动声响。
黑影动了。
如一道真正的影子，贴着瓦面滑行，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丝气息泄露。三十丈距离，三息即至。
剑尖指向女帝后心。
就在即将刺入的瞬间——
一柄血色短刃从侧面斩来！
莹勾竟早已埋伏在此！
“等你很久了。”她血眸中杀气凛然。
黑影一惊，但反应极快，剑势一转，格开短刃，身形暴退。但退路已被玄净天和妙成天封死，梵音天和广目天也从两侧包抄。
五人合围。
黑影却不慌，手中黑剑突然爆发出幽暗的光芒。光芒所过之处，众人的影子竟然“活”了过来，扭曲着扑向本体！
“影控术！”女帝厉喝，“破！”
她双手结印，周身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白光驱散了所有扭曲的影子，也将黑影逼出原形——那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脸上戴着纯黑面具。
“影子组织，天字一号。”男子声音嘶哑，“女帝，今日你必死。”
“试试看。”女帝手中已多了一柄玉箫。
大战爆发。
但李天然无法观战——他毒性发作，瘫坐在钟楼角落，意识逐渐模糊。脖颈的伤口处，黑色毒素正沿着血管向心脏蔓延。
视线模糊中，他看见莹勾为了护他，硬接了黑影一剑，左臂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看见女帝玉箫刺穿黑影肩头，但自己也被影刃割伤腰间。
看见四位圣姬结成音律大阵，却被黑影用某种秘术震散。
实力差距太大了。“影子”天字一号，是大天位巅峰的杀手，精通所有暗杀术，更掌握诡异的影控秘法。女帝五人联手，竟也只能勉强抵挡。
这样下去，会全灭。
李天然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他挣扎着坐起，从怀中掏出那枚火焰发簪。
将臣说，这是“唤归雷”。
不到绝境，不要用。
现在，就是绝境。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九幽玄天功全部注入发簪。
发簪炸裂。
不是爆炸，是无声的波纹扩散。波纹所过之处，空间开始扭曲，光线开始折射，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缓慢——
不，不是他们变慢，是那片区域的时间被扭曲了！
发簪中封印的，竟是将臣研究出的“时空干扰场”！
虽然只能维持三息，但足够了。
莹勾抓住机会，血色短刃刺入黑影胸口。女帝玉箫点中他眉心。四位圣姬的攻击同时命中要害。
三息结束。
黑影僵硬地站在原地，面具碎裂，露出一张普通到毫无特征的脸。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然后缓缓倒下。
死了。
“影子”天字一号，陨落。
但李天然也到了极限。
毒性已蔓延至心脉，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倒进一个温软的怀抱。
莹勾接住了他，血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撑住……”她声音发颤，“我带你去找李星云，找袁天罡，找世上所有能救你的人……”
女帝快步走来，查看李天然伤势，脸色越来越沉：“毒已入心脉，最多还能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从凤翔到最近的城镇要三个时辰。
来不及了。
除非……
女帝忽然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将臣留下的那卷兽皮古书。她快速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有一行小字：
“腐心散解法：以施毒者之血为引，配以火灵芝、冰蚕丝、七日还魂草，熬制三时辰可成。若无施毒者血，可用‘天外之血’替代，然药性猛烈，九死一生。”
天外之血。
李天然自己的血。
“我有办法。”女帝站起身，“但需要冒险。”
“什么办法都行！”莹勾紧紧抱着李天然，声音嘶哑，“他不能死。”
女帝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回幻音坊，开寒玉池，取药库所有珍藏。另外……”
她看向西北方向，那里，烟花已经散尽。
“派人去乱葬岗灰烬里找。将臣的实验室虽然毁了，但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留下备份的解药。”
---
未时三刻，寒玉池。
池水被染成诡异的紫红色——火灵芝、冰蚕丝、七日还魂草，以及幻音坊药库里所有能吊命的珍稀药材，全部被投入池中。
李天然被浸泡在池水里，只露头部。他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到几乎消失，只有脖颈处那道黑色伤口，还在缓缓渗出黑血。
莹勾守在池边，左臂伤口草草包扎，血已经浸透绷带，但她浑然不觉。
女帝站在池边，手中捧着一个玉碗。碗中是李天然刚才被放出的三滴心头血——鲜红中带着淡淡的金色，那是“天外之血”的特征。
“以毒攻毒，以血养血。”女帝将血滴入池中，“这是唯一的办法。成则生，败则死。”
池水开始沸腾。
不是加热，是药性在剧烈反应。紫红色的水翻滚着，冒出刺鼻的气雾。李天然的身体在池水中抽搐，表情痛苦。
莹勾的手死死抓着池沿，指甲嵌入石中，渗出鲜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池水的颜色从紫红变成暗红，再变成漆黑。李天然的气息越来越弱，好几次几乎停止。
就在女帝都快要放弃时——
池水突然炸开！
不是爆炸，是所有毒素和药力在一瞬间被逼出。漆黑的池水溅起三丈高，露出池底浑身赤裸的李天然。
他睁开了眼睛。
瞳孔深处，灰雾浓郁如实质，其中竟隐隐有金色光点流转。
他缓缓坐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的肌肤下，血管隐隐泛着淡金色——那是天外之血与九幽玄天功、与将臣的毒、与幻音坊所有珍药融合后，产生的新变化。
“我……”他开口，声音沙哑，“好像……不一样了。”
莹勾冲进池中，不顾池水肮脏，紧紧抱住了他。
她抱得那么紧，像要把自己融进他身体里。
女帝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最终转身离开，留下独处的空间。
池水中，李天然轻抚莹勾的背：“我没事了。”
“你差点死了。”莹勾的声音闷在他肩头，“三次。落魂坡一次，傀儡针一次，刚才又一次。李寻安，你要是敢再死……”
“不会了。”李天然轻声道，“我答应你，不会了。”
他看向池边，那里落着将臣发簪的碎片。
发簪虽碎，但他在炸裂的瞬间，读取到了最后一段信息——不是地图，不是密文，是一句话：
“小家伙，若你活下来，来塞外找我。我给你看……真正的时空裂缝。”
将臣的邀请。
也是新的路。
但在此之前……
李天然看向听涛阁方向。
那里，一个身穿黑衣、脸覆铁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那是袁天罡的召令。
不良帅，终于要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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