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顾家祠堂,烛火通明,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映得祖宗牌位忽明忽暗,仿佛列祖列宗正俯视着这场即将崩裂的家族审判。
顾清风跪在青石砖上,膝盖早已磨破,血水混着冷汗渗进砖缝。
他额头重重磕在祖训碑上,一声闷响后,血珠顺着眉骨滑落,滴在“仁心济世”四个大字上,晕开一片猩红。
那碑文是顾家先祖手书,百年来从未染血,今日却被他以血祭之。
族老们围成一圈,黑袍如鸦,目光如刀。他们不是来劝的,是来定罪的。顾家百年清誉,岂容一个“钦犯”玷污?
“逆子!”父亲怒吼,手中青瓷茶盏狠狠砸在顾清风膝前,碎瓷四溅,茶水泼湿了他染血的衣摆,“那姜凌云是钦犯!圣旨已下,通缉令贴遍三州十二县!你竟敢拿全族人的命给她担保?!”
顾清风缓缓抬头,血糊了半边脸,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治好了城南瘟疫。那些孩子本来都会死……一个都没少。”
“那又如何?”叔父冷笑,袖袍一甩,声音尖利如刃,“陆盟主亲口定她为毒妇,天下武林共讨之!你顾清风,不过一介乡野郎中,也敢质疑盟主?质疑朝廷?”
他想起一个月前那个暴雨夜。
姜凌云浑身湿透,撞开药铺门时,几乎站不稳。
她怀里紧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脸色青紫,呼吸微弱。
可她的眼睛亮得骇人,像燃着两簇不灭的火。
“顾大夫,帮我救他,”她声音嘶哑却坚定,“我告诉你疫病真相。”
她撕开孩子的衣襟,露出胸口一块紫黑色的斑痕,边缘如蛛网蔓延。
“看清楚了?这不是瘟疫,是毒!陆啸天在试药!他在拿百姓当药人!”
那时她指尖沾着孩子的血,发丝贴在苍白的脸上,衣衫褴褛,却比所有锦衣华服、满口仁义的“正道”都干净。
“父亲。”顾清风再次重重磕下头,额头撞地之声令人心颤,“若医者不能救该救之人,顾家百年基业才是真毁了。祖训‘仁心济世’,不是挂在墙上供人膜拜的空话!”
父亲闭目,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十岁:“你……执意如此?”
顾清风不再言语。他猛地直起身,撕下左袖铺于祖宗牌位前,咬破食指,以血为墨,疾书如飞——
“顾氏全族,以命担保姜凌云清白。若有虚言,天诛地灭,血脉断绝。”
血书成,他双手捧起,重重拍在香案之上。烛火猛地一跳,几乎熄灭,又顽强燃起,映得那血字如活物般蠕动。
“好!好!”父亲浑身发抖,声音哽咽,“那你就毁了这基业吧!顾家百年清名,今日断送在你手上!”
族老们怒不可遏,一拥而上要撕毁血书。
顾清风却猛地从腰间抽出药锄——那本是用来挖药的钝器,此刻却被他横在自己颈前,刃口虽钝,却已陷进皮肉。
鲜血顺着苍白的脖颈蜿蜒而下,滴落在青砖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嗒、嗒”声。
满堂死寂。连烛火都似屏住了呼吸。
“她救人的时候,从没问过值不值得。”他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铁,“我救她,也不必。”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诏狱深处。
我蜷缩在潮湿的稻草堆上,铁链锁住手腕脚踝,锈迹斑斑。
忽然,心口如被利刃贯穿,剧痛袭来,几乎窒息。
铁窗高悬,一缕惨白月光斜斜照入,落在我摊开的掌心。
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如藤蔓缠绕,又似古老符咒——是叶知秋赠我的同心玉在发烫。那玉早已碎裂,却在我入狱那日悄然融入血脉。
刹那间,无数声音涌入脑海:
鸽翼扑棱,掠过金陵夜空;
酒坛碎裂,是顾清风砸了父亲最爱的陈年花雕;
鲜血滴落,一声声,敲在祠堂青砖上,也敲在我心上。
我怔住,眼眶发热。
原来这世上,终究有人为我点灯。
哪怕天下皆指我为妖,仍有人信我清白,以命相护。
我攥紧掌心,金纹灼热如火。对着虚空,轻声说:
“别哭。”
“等我从地狱爬出去——把月亮,摘给你们。”
话音未落,狱卒粗暴踹门,铁链哗啦作响。
“妖女!嘀咕什么?时辰到了,该上刑场了!”
我缓缓站起,铁链拖地,刮出刺耳声响,如厉鬼夜哭。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
好啊。
且看这刑场,最后斩的是谁的魂。
是陆啸天的伪善?
是朝廷的昏聩?
还是这吃人的“正道”?
我抬步向前,镣铐叮当,却如战鼓擂动。
地狱尽头,未必无光。
而我,定要活着走出这牢笼——
为那些信我之人,讨一个天理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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