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漏雨,篝火将熄。
我盯着叶知秋被火光勾勒的侧脸,他耳后的叶脉纹在明暗间若隐若现。
三年来,这个身份成谜的男人总在我绝境时出现,像算准了我每一步绝路。
“叶家……”我拨弄着将熄的炭火,“若我跟你走,你家族会如何?”
他转动手中的枯枝,火光在瞳孔里跳动:“逐我出门,断我血脉。”
枯枝“啪”地折断。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喉头突然哽住。
逐出宗祠。
对隐世家族而言,比死更可怕。
这意味着他千年传承的血脉至此而终,意味着他成为叶家族谱上最耻辱的一笔。
“你知道我娘临终前说什么吗?”我抓起一把香灰,看它们从指缝流走,“她说,云门的仇,不该牵连无辜。”
他忽然抓住我流泻香灰的手:“你不是牵连。”
掌心相贴处,同心玉烫得骇人。
“叶知秋。”我抽回手,声音发颤,“你救我三次,我还不起。”
“谁要你还?”他轻笑,眼底却沉着我看不懂的痛楚,“我自愿的。”
庙外风雨更急,像有万千冤魂在哭嚎。
我想起乱葬岗被掘开的坟,想起娘枕在我膝上断气的那个雪夜。
这血海深仇,我怎能拖他共堕地狱?
天将破晓时,他忽然单膝跪在我面前。
白玉族印被他捧在掌心,在晨曦中流转着温润的光。
那上面刻着繁复的叶脉纹,是隐世叶家少主身份的象征。
“姜凌云。”他抬头看我,眼神灼灼如星,“我弃这少主之位,与你隐姓埋名。”
我怔怔看着那方族印。
多少世家大族穷尽千年也想得到的叶家认可,他就这样轻飘飘捧出来,说弃就弃。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他声音放得极轻,像在哄受惊的幼兽,“我们去南海看鲛人,去西域尝葡萄美酒……忘掉仇恨,只做寻常夫妻。”
寻常夫妻。
四个字像淬毒的蜜糖,甜得我心脏抽搐。
我曾多么渴望这样的生活
——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两个调皮的孩子,在院子里种满药材。
可娘的血还在我衣襟上发黑,云门三百多口冤魂夜夜在我梦里哀泣。
我伸手扶他。
他以为我心动,眼底绽出惊喜的光。
却听见“咔哒”轻响——
族印被我掰成两半。
他瞳孔骤缩。
“叶知秋。”
我把碎印塞回他颤抖的掌心,像塞回一块烧红的炭,“你的路,不该为我断。”
他猛地攥紧碎印,玉石棱角割破掌心,血顺着指缝滴在枯草上。
“那你告诉我……”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什么路才该走?看着你送死的路?”
我转身面对将熄的篝火,火光在眼底明明灭灭。
“我有我的战场。”
抓起一根燃烧的柴薪,“而你该回你的叶家,继续做光风霁月的少主。”
柴薪狠狠捅进灰堆,溅起漫天火星。
“姜凌云!”他一把拽住我胳膊,“你凭什么替我选?”
我低头看着他流血的手。那血烫得我浑身一颤。
是时候了。
掏出贴身的同心玉。玉石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像他看我的眼神。
“这玉你收了三年。”我哑声说,“今日物归原主。”
他怔怔看着玉石,忽然明白了什么:“你……”
我猛地将玉砸向石阶!
玉石应声而裂,碎成两半。断面处露出密密麻麻的金色丝络,那是叶家秘传的血契纹。
一半塞进他染血的掌心,一半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若我死……”我盯着他瞬间苍白的脸,“你埋了它,当我从未存在过。”
转身撞进破晓的雨幕。雨水立刻浇透全身,冷得刺骨。
“若你活呢?”他在身后嘶吼。
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若我活……”
“你忘了我就好。”
雨水模糊了视线。我越走越快,最后狂奔起来,像有厉鬼在身后追赶。
掌心的半块玉碎硌得生疼。金色丝络在雨中微微发亮,像他最后看我的眼神。
对不起。
但云门的血,必须由云门的人来偿。
雨越下越大。我蜷在桥洞下,把半块碎玉贴在心口。
玉石突然发烫。金色丝络像活过来般蠕动,组成了四个小字:
“等你回来”
我对着虚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傻子。
我这种满身血债的人
哪配有什么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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