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窝，表演区。
午后的阳光经过五彩琉璃窗的过滤，在地毯上投下温暖斑斓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炸豆腐的焦香、糖糕的甜糯，以及一种来自北地的、略带发酵气息的奶味——那是慕容嫣刚刚亲手端上来的、切成小块的白玉般的奶酪。
表演区中央，萧锋麾下的“cos小队”正在卖力地表演着最新排练的、融合了动漫动作和军体操的“忍者舞”。二十名身着改良调查兵团制服、戴着各式狰狞鬼面的侍卫，动作说不上多整齐，甚至有些笨拙，但在刻意编排的、充满力量感的劈砍、翻滚、结印（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比划的是什么印）动作中，倒也透着一股粗犷的趣味性。背景音乐是阮清月用几种乐器混合录制的、节奏明快的古怪旋律。
萧宝荣整个人陷在他那张巨大的路飞懒人沙发里，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已经有些磨损、但依旧被他视为“最爱”的、巨大的路飞草帽造型抱枕。他看得津津有味，嘴里塞满了慕容嫣递过来的奶酪，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还不时含糊地喊两声“好！”“帅！”“再来一个！”
慕容嫣就侧身坐在沙发旁一张稍矮些的绣墩上，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宫裙，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又带着几分新奇与崇拜的笑容，目光似乎专注地看着表演，但眼角的余光，却如最精密的仪器，无声地扫过整个空间。
她的视线掠过守在表演区四角、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的四名黑衣暗卫——站位固定，眼神锐利，呼吸几乎无声。扫过靠墙摆放的那台巨大的、会发光会动的“动漫放映机”——此刻处于待机状态，屏幕是黑的，但机器本身似乎连接着数条隐蔽的线路。掠过墙角堆放零食的、多层可移动的木质推车——上面摆满了各种点心、水果、饮料，分类清晰。最后，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萧宝荣紧紧搂在怀里的、那个巨大的路飞抱枕上停留了一瞬。
那个抱枕……似乎对陛下格外重要。每次来，他都抱着。甚至午睡时也抱着。她曾“无意”中听小桃提过，那是陛下最早拥有的几个抱枕之一，是阮清月“出道”不久后的作品，虽然做工在现在看来有些粗糙，但陛下格外珍视，绝不许旁人随意触碰。
她的指尖，在宽大的袖中，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一个念头快速闪过——若能在某个关键时刻，让这个抱枕“意外”受损，或者“不小心”沾染上难以清洗的污渍……陛下会是什么反应？会难过？会生气？会迁怒于谁？这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突破口，或者，至少能转移一些注意力。
表演进行到一个小高潮，萧锋亲自上场，做了一个颇为帅气的、模仿“月步”的跳跃挥刀动作（虽然落地时稍微踉跄了一下），引得萧宝荣大声喝彩，又伸手去拿奶酪。慕容嫣立刻收回思绪，脸上笑容愈发甜美，纤手再次伸向白玉瓷盘，准备为陛下再取一块。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侧面传来。
慕容嫣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去。
是苏婉清。
她今日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月白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的薄披风，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露出一段线条优美、却透着冷意的脖颈。她正从快乐窝的入口方向走来，步伐从容，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在踏入表演区的瞬间，就精准地、如同冰锥般，刺向了坐在陛下身侧的慕容嫣，以及……她正伸向陛下怀中抱枕方向（为了取奶酪，但角度看起来有些微妙）的手。
四目相对。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
慕容嫣清晰地看到，苏婉清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骤然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甚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情绪。那情绪快如闪电，但慕容嫣捕捉到了——是警惕，是审视，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与警告。绝不仅仅是对“外人”靠近陛下的例行警惕，那眼神深处，似乎还藏着什么更复杂的东西。
而苏婉清看到的，是慕容嫣那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是那只“恰好”伸向陛下和抱枕的、涂着淡粉色蔻丹的纤纤玉手，是陛下对她全然的信任和亲近（甚至让她坐在那么近的位置，分享食物）。一股混杂着冰冷警惕与某种陌生灼热感的情绪，猛地冲上苏婉清的心头。警惕，是因为她早就判定此女心怀叵测，此刻的靠近更显可疑。而那灼热感……是嫉妒吗？苏婉清不愿深想，但心底深处，确实有个声音在尖啸：她凭什么？凭什么用那张虚伪的脸，轻易就靠近了陛下，分享了陛下的快乐，甚至……可能威胁到陛下的安全？
就在慕容嫣的手指即将碰到瓷盘边缘，而苏婉清的脚步微微加快的刹那——
“陛下，奶酪可还合口？” 慕容嫣率先开口，声音柔美依旧，指尖却不着痕迹地改变了方向，只是轻轻拂过瓷盘边缘，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帕子，作势要擦拭陛下可能沾到嘴角的奶酪碎屑。
苏婉清也在同一时间，几乎踏着无声的步点，来到了沙发侧前方。她没有看慕容嫣，而是微微躬身，对着正被表演吸引的萧宝荣，用一贯平静的语调道：“陛下，臣来查看今日守卫轮值情况。一切如常。”
“哦，婉清来啦。” 萧宝荣这才注意到她，眼睛依旧看着表演，随意地挥挥手，“辛苦了，你自己看就行。对了，尝尝嫣儿带来的奶酪，味道还不错！”
他说着，还侧过头，对着慕容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吧，嫣儿？下次让清月试试，能不能做出带动漫造型的奶酪！”
慕容嫣立刻回以更加温婉甜美的笑容：“陛下喜欢就好。若阮大人愿意赐教，嫣儿也想学学，日后好给陛下做更多有趣的吃食。”
两人一来一往，气氛看似“和谐”。
苏婉清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去碰那盘奶酪，也没有回应陛下关于“动漫造型奶酪”的提议。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慕容嫣，扫过那盘奶酪，最后，落在了陛下怀里的路飞抱枕上。然后，她抬起眼，再次看向慕容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的意味：
“公主殿下有心了。不过，陛下身边一应饮食起居，自有专人负责，以确保万无一失。殿下初来乍到，还是先以熟悉宫规、安顿自身为要。这些琐事，不必亲力亲为，以免劳累。”
她的话语客气，甚至带着几分“体贴”，但其中的疏离和界限，却划得分明——这里的一切，尤其是陛下身边的事务，不是你该插手，也不是你能插手的。
慕容嫣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柔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被关心的感激：“苏大人提醒的是，是嫣儿考虑不周了。只是见陛下喜欢，一时高兴，便忘了规矩。以后定当注意。” 她微微低头，姿态恭顺。
萧宝荣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只是嘟囔道：“哎呀，婉清你别这么严肃嘛。嫣儿也是一片好心。再说了，多个人给朕递吃的，朕还省事了呢！”
苏婉清没接这话，只是再次躬身：“臣职责所在，不敢懈怠。陛下继续观演，臣去查看其他岗哨。”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表演区。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她眼角的余光，如冰冷的刀锋，再次刮过慕容嫣看似柔顺的脸。
慕容嫣垂着眼，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自己干净的指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的手指，已经微微蜷紧。
苏婉清……比预想的，更警惕，也更……碍事。那种眼神，不仅仅是职责性的警惕，似乎还掺杂了别的什么。不过，这样也好，有挑战，才有趣。
表演结束后， 慕容嫣没有久留，以“不打扰陛下歇息”为由，恭顺地告退了。萧宝荣也看得有些累，抱着他的路飞抱枕，在沙发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准备小憩一会儿。
苏婉清没有走远。她站在快乐窝外一处僻静的回廊下，阳光透过廊柱，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小桃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刚才表演时记录“陛下笑点”的小本子。
“苏大人……” 小桃小声唤道，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和担忧。
“小桃，你觉得慕容嫣如何？” 苏婉清没有回头，目光望着远处清妍宫的方向，声音很轻。
小桃想了想，小声说：“公主殿下……对人很和气，对陛下也特别用心。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她好像对快乐窝里的事，特别感兴趣。今天表演前，她还问我，守卫大哥们什么时候换班，说想送些点心给他们，感谢他们辛苦。还有，她总想靠近陛下放动漫的那个大机器，有次差点碰到开关，被我拦住了。”
苏婉清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小桃的观察，印证了她的感觉。那不是好奇，是刻意的、有目的的试探。
“还有，” 小桃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孩子气的敏锐，“她看陛下抱着路飞抱枕的时候，眼神……好像有点不一样。说不上来，就是……不像真的只是觉得抱枕可爱。”
苏婉清的心，微微沉了一下。她想起刚才慕容嫣伸向陛下和抱枕的手，以及自己心头那瞬间涌起的、冰冷的警兆。
“我知道了。” 苏婉清转过身，看向小桃，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深处多了一丝决断，“小桃，你做得很好。以后，慕容公主再来，她的一举一动，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尤其是关于陛下习惯、快乐窝布局、守卫安排，还有她试图靠近陛下私人物品的时候，你都悄悄记下来，告诉我。但不要让她察觉。”
“嗯！” 小桃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苏大人放心，小桃明白！绝不让坏人有可乘之机！”
苏婉清轻轻拍了拍小桃的肩膀，然后迈步离开。她没有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径直去了暗卫在宫中的一处秘密据点。
影子如同早已料到般，等在那里。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几乎与墙壁的阴影融为一体。
“有发现？” 苏婉清开门见山。
影子递过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是暗卫用密语记录的信息：“目标慕容氏，近日行为记录：巳时三刻，以‘学画动漫’为由，接近壁画长廊，停留两刻，其间三次借故走向靠近快乐窝西侧角门方向，被巡逻暗卫拦回。午时，与侍女‘春桃’（惊蛰）在清妍宫偏厅用膳，席间曾低声询问‘陛下每日午后是否固定小憩，小憩时守卫是否松懈’，‘春桃’以不知情敷衍。申时，其贴身侍女‘秋月’（白露）发现其更换衣物时，从一鎏金锦盒夹层中取出一小油纸包，嗅闻后藏于新换裙裾内袋。油纸包内容物不详，已取样，送阮大人处检验。”
苏婉清快速看完，眼神越来越冷。试探布局，打探作息，私藏不明物品……每一条，都指向不轨。
“还有，” 影子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萧明，柳渊，近日与宫外几名行踪可疑的商贩接触频繁。其中一名商贩，三日前曾出现在清妍宫后门附近，与一宫女模样的女子有过短暂交谈。经辨认，那宫女并非清妍宫在册之人，应是慕容嫣从北魏带来的心腹之一。”
“他们在串联。” 苏婉清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慕容嫣在宫内试探布局，萧明柳渊在宫外串联人手。他们想做什么？”
“目标很可能是陛下，或者陛下珍视之物，以此制造混乱，离间人心。” 影子道，“下次大型宫宴，或陛下经常参与的公开活动，是他们最可能下手的机会。”
苏婉清立刻想到了即将到来的、陛下亲自命名的“二次元主题夜市狂欢夜”。那将是近期宫内最热闹、人员最混杂、也最容易出“意外”的场合。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强烈的、想要将一切危险掐灭在萌芽中的冲动，在她胸中升腾。但长期的训练让她迅速冷静下来。愤怒和嫉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干扰判断。
“惊蛰，白露，继续盯紧。我要知道她藏起来的那包东西是什么，她接下来每一刻的动向，她和宫外联系的每一个细节。” 苏婉清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另外，从我的直属暗卫中，抽调五名最擅长潜伏、观察、记录的好手。两人一组，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轮换，盯死清妍宫。我要她吃饭喝水说了什么梦话，都一清二楚！”
“是。” 影子应下。
“还有，” 苏婉清走到墙边挂着的一张简易宫城布局图前，指尖点在清妍宫和快乐窝之间的路径上，“这条路上的所有岗哨，全部加密。换班时间，从明日起，改为不规则轮换，由我亲自制定，直接下达。所有通往快乐窝的入口，增设暗哨。慕容嫣及其身边任何人，无陛下明确旨意或我亲自陪同，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入快乐窝核心区，尤其是陛下的寝殿和那间放映室。”
她的指尖重重敲在“快乐窝”三个字上，眼神锐利如刀：“陛下的安全，陛下的安宁，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不管她伪装得多好，不管她是谁派来的，只要敢伸爪子，我就敢给她剁了！”
影子微微颔首，消失在阴影中，去传达指令。
苏婉清独自站在昏暗的据点内，看着地图上那个被重重标记的“清妍宫”，胸口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警惕，职责，愤怒……还有那丝她不愿承认、却真实存在的，因慕容嫣轻易靠近陛下、分享陛下笑容而生的刺痛与焦灼。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些杂念压下。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保护陛下，揭穿那个女人的真面目，粉碎他们的阴谋，才是首要。
她转身，也离开了据点。她要去找阮清月，确认那包不明粉末的成分，并请她帮忙制作一些更隐蔽的监控和检测工具。她还要去提醒小桃和阿蛮，近日要格外留意陛下身边的饮食和物品。她要去见王俭，通过朝堂渠道，敲打敲打萧明和柳渊，掐断他们在宫外的助力。
一张无形而细密的网，正随着苏婉清冷静而高效的部署，悄然在慕容嫣和她的同谋们周围收紧。而网的中心，是那个依旧沉浸在“看动漫、吃零食、有人陪伴”的简单快乐中，对即将到来的暗流毫无所觉的年轻皇帝。
夜色渐深，快乐窝的灯光温暖依旧。而清妍宫的窗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铜镜前慕容嫣幽深难测的眼眸，和她指尖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细腻的白色粉末。
较量，已经无声开始。而距离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夜市狂欢夜”，还有三日。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疯狂南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