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讯科技的演示室内，气氛热烈。
张海涛亲自站在大屏幕前，红光满面地展示着“语音留言”功能的测试数据。
绿色的用户增长曲线陡峭上扬，如同一支令所有人兴奋的强心剂。
“林处，您看！仅仅内测两周，核心用户群的消息活跃度提升了30%！这就是您指明的方向，这就是未来！”张海涛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他身后的高管团队也纷纷附和。
李田和几个网安处的年轻人看得两眼放光，低声讨论着这个功能的巧妙。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李弱水，也微微颔首，似乎表示认可。
林凡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把话题引向卡脖子和自主创新的问题。
当演示告一段落，张海涛热情地邀请林凡“再指点几句”时，林凡放下茶杯，语气平和地开口了：
“张总，成果斐然，恭喜。不过，我有个可能不太合时宜的疑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们这套系统，从底层的数据库，到核心的语音压缩算法，再到开发工具，似乎都高度依赖于国外的技术和产品？”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张海涛笑着解释：“林处，这都是业界最成熟、最稳定的方案了。比如我们用的titan数据库，是全球最顶尖的解决方案；语音算法基于开源的opus；开发工具也是通用的‘Netbeans’IdE。这能最大程度保证我们的开发效率和产品稳定性。”
“成熟，稳定，没错。”
林凡点了点头。
“但它们的核心，都不掌握在我们手里。我最近注意到一些国际风向，某些西方国家正在酝酿对新兴技术出口加强管制。大家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依赖的某个关键组件，无论是软件硬件，因为政策原因突然无法使用，或者被要求缴纳天价专利费，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一块冰投进了沸水，会议室里的热情瞬间降温了几分。
几个高管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觉得林凡有些杞人忧天。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他是汉讯高薪从海外挖回来的首席科学家，姓陈。
“林处长，恕我直言，”陈博士扶了扶眼镜，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您这个担忧，完全是外行的、缺乏全球化视野的臆想。”
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现在是全球化时代，技术无国界！opus是开源项目，遵循国际开源协议，怎么可能说禁就禁？至于titan数据库、‘Netbeans’IdE，那是经过全球无数企业验证的工业标准！我们自己从头造轮子？那才是最大的浪费和愚蠢！”
他走到屏幕前，指着那漂亮的数据曲线：“我们应该做的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快速迭代应用，抢占市场！而不是去纠结那些底层技术。那些东西，投入巨大，周期漫长，成功率极低！是学术界和国家实验室该考虑的问题，不是我们这种追求生存和发展的企业该操心的！林处长，您可能对技术研发的难度和商业逻辑，有些……误解。”
这番话毫不客气，几乎是指着鼻子说林凡不懂行。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林凡没有动怒，反而平静地看着陈博士，语气依旧平稳：“陈博士，感谢你直言不讳。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没错。但如果我们依赖的巨人，某天突然不想让我们站了，或者要收极高的‘站肩费’，我们是不是就该摔下去？”
他目光扫过陈博士和在场每一位高管：“技术无国界，但技术公司有国籍，技术标准制定者有立场！‘熊猫烧香’病毒来自哪里？它的破坏力我们亲身经历过！那还只是几个黑客的行为。如果下一次，是更强大的、有组织的力量，利用我们在底层技术上的依赖和漏洞，发起攻击或进行制裁呢？汉讯能承受得起吗？”
陈博士嗤笑一声，反驳道：“危言耸听！商业逻辑会压倒政治考量！跨国公司不会自毁长城……”
“好了好了！”张海涛赶紧站起身，脸上堆起圆滑的笑容，打起了圆场，“林处高瞻远瞩，陈博士也是从商业实际出发，都是为了公司好，角度不同，角度不同嘛！”
他走到两人中间，隔开了火药味，对着林凡说道：
“林处，您说的道理，我们也懂......但是现在是市场经济，公司融到的一笔钱，每一分都得花在刀刃上，投资人盯着数据，市场不等人啊。现在就去搞投入大、见效慢的底层研究，没有人会愿意的。生存是第一位的，请您理解我们的难处。”
林凡看着张海涛那圆滑而无奈的表情，心里明白，对现在国内绝大部分商业公司来说，什么“逆全球化”，什么“卡脖子”，都是天方夜谭。
华夏正在全球化的背景下高速发展，“造不如买，买不如租”是当下的主流观点。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无力感，知道系统这次任务的难点不仅仅在于技术上的突破，更关键的是思想的重塑。
林凡脸上重新挂上淡淡的笑容：
“张总言重了，我理解，企业有企业的难处。今天只是闲聊，我也是从国际局势角度突发奇想，探讨一下可能性。汉讯在应用创新上的成绩有目共睹，希望你们越来越好。”
见林凡不再纠结，张海涛明显松了口气，笑容也真诚了许多，连忙招呼着：“理解万岁，理解万岁！林处，这边请，我们准备了便餐，一定赏光……”
接下来的晚餐，气氛恢复了表面的和谐，但话题始终围绕着市场、用户、竞争对手，再也无人提及那个关于底层技术的沉重话题。
离开汉讯科技，林凡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推动自主创新面临的巨大阻力。系统或许可以带来超越时代的先进技术，但是真正让这些原理性技术落地，实现科技成果转化，还是要依靠研发投入和商业应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弱水忽然开口，轻声说道：
“走在前面的人，总是孤独的。”
林凡愣了愣，随着李弱水的目光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光影。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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