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府后院的桂花树下,朱高煦正没个正形地歪在躺椅里,手指勾着韦妃的一缕青丝把玩。
夕阳的余晖穿过枝叶,在他蟒袍的金线上跳跃。
“爱妃今儿这胭脂色不错,衬得人气色好。”他笑着凑近,“让本王仔细瞧瞧...”
“殿下!”韦妃粉面微红,作势要打,手腕却被朱高煦轻轻握住。
两人正笑闹间,一阵凌乱仓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院中的静谧。
“王爷!王爷!出大事了!”
王斌几乎是踉跄着冲进院门,声嘶力竭,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惶。
他身后,紧跟进来一群血迹斑斑、衣衫破碎的年轻人——正是赵文谦、程璧等赴考的商籍学子。
方才还弥漫着旖旎气氛的庭院,瞬间被浓重的血腥气和绝望的哭腔填满。
朱高煦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猛地从躺椅上弹起身。
韦妃吓得掩住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只见赵文谦额头上一个骇人的伤口仍在汩汩冒血,半张脸都被染红,月白色的襕衫撕扯得不成样子,前襟浸透暗红。
他几乎是靠着程璧的搀扶才勉强站立,眼神涣散,嘴唇不住颤抖。
程璧等人也好不到哪去,个个鼻青脸肿,官袍破损,露出的皮肤上尽是青紫和刮痕,像是刚从修罗场里逃出来。
“殿下!蒲源...蒲源他...”赵文谦见到朱高煦,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话都说不利索,“为了护着我们...他被...被他们拖走了!那些人疯了!他们...他们要杀人了!”
程璧在一旁喘着粗气补充,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往下流:“放榜后,落第的人把我们围了...骂我们是舞弊的贱商...蒲兄拦着他们,让我们先跑...五城兵马司的人就在旁边看着,根本不管啊殿下!”
朱高煦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刚才的慵懒闲适荡然无存。
他一把推开试图上前安抚的韦妃,动作大得几乎将她带倒,厉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
话音未落,他已“锵”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王斌!点齐府中亲卫,能动的都跟老子走!”他声音如铁,不容置疑,蟒袍下摆一甩,大步流星就朝院外冲去。
“殿下!使不得啊!”韦达急匆匆从廊下赶来,脸色发白,试图阻拦,“贡院那边现在就是一锅沸粥!五城兵马司按兵不动,摆明了有人指使,您这样持刀带兵冲过去,正中人家下怀!这是要把事情闹到御前啊!”
“御前?”朱高煦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盯着韦达,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暴怒,“老子的门客、大明的举人,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往死里打!兵马司装瞎子?好啊!老子今天就让全金陵看看,动我汉王府的人是什么下场!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先剁了那群杂碎!”
他不再理会韦达,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提着刀冲出府门,翻身上马。
王斌带着二十余名顶盔贯甲、手持利刃的亲卫紧随其后,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雷鸣,一路朝着贡院方向狂奔。
此时的贡院门前,与不久前放榜时的喧嚣判若两地。
人群早已散去,留下满目狼藉。
被撕碎的榜文、踩烂的方巾、丢弃的鞋履散落一地,与斑斑点点的暗红血迹混杂在一起,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凄凉。
几只乌鸦在牌楼上空盘旋,发出不详的哑叫。
朱高煦勒住疾驰的骏马,犀利的目光迅速扫过空旷的广场,最后定格在贡院那面高大照壁下的阴影里。
“人呢?蒲源在哪?”他的声音低沉,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王斌眼尖,指着照壁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您看…那儿…”
众人策马靠近,待看清阴影中的景象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如同寒冬腊月被泼了一盆冰水。
只见照壁根部,蜷缩着一个几乎赤条条的人影,像破布娃娃般被丢弃在那里。
走近再看,不是蒲源又是谁!
这昔日英气勃勃的少年郎,此刻浑身布满了可怕的青紫淤痕,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他胸前那道在剿倭战斗中留下的荣耀刀疤,在累累伤痕中显得格外刺眼悲壮。
而更令人发指的是——他的脸上、胸膛、后背,凡是肉眼可见的部位,都被人用尖锐的利器,生生刻下了一行行扭曲丑陋的大字:“贱商”、“舞弊狗”、“玷污斯文”、“科场蠹虫”……
字迹深入皮肉,边缘翻卷,鲜血仍在不断渗出,顺着身体流下,在身下积成一滩暗红血滩。
眼前的惨状,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畜生!一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王斌目眦欲裂,胸中怒火沸腾,“唰”地拔出腰刀,血红着眼睛就要劈向不远处几个袖手旁观、甚至嘴角还带着幸灾乐祸笑意的衙门差役。
“住手!”朱高煦一声低喝,异常冷静地制止了王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滔天怒火强行压下,然后缓缓蹲下身,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日形象截然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蒲源的上半身,尽量不触碰那些可怕的伤口。
“小子,听着,撑住…太医马上就到…你不会有事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蒲源的眼皮剧烈颤动了几下,勉强睁开一条缝隙。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认出了眼前的人。
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殿…下…学生…没给…商贾…丢…脸…”
这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轻如蚊蚋,却重如千钧,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口!
路强撑着的赵文谦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程璧和其他学子们也纷纷崩溃,哭声一片,既有劫后余生的恐惧,更有目睹同窗惨状的悲痛与愤怒。
就连王斌这样刀头舔血的沙场老将,也瞬间红了眼眶,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照壁上,拳头瞬间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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