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
看着面前放着的那套精致华贵、还用金银线绣有繁复云水纹、并配有玉带、玉佩、金链配饰的紫色……呃,法衣(?),夏外婆脸上满是难色。
仅从料子上来看,这绝对是她这辈子见过的衣服中,材质最好的一套——缎面丝滑如镜,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精美绝伦,仿佛流动的辉光,又像传说中的无缝天衣,不似人间之物。
但……
“你说,这东西会不会太惹眼了?”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正在镜子前,拿着另一套黑色法衣在身上喜滋滋地比划的老伴。
陈凌头都没抬,拎起一条黑色玉带系腰上,随口说了句:
“他不是说了吗?,这衣服想的样式并不是固定的,你要是觉得它及惹眼,那就让它变成你日常穿的那些样式呗。”
夏外婆白了笑得合不拢嘴的他一眼,看着几案上那套被放置紫色玉盒里的法衣,脸上换成忧愁的神色。
见没等到她的回应,陈凌干脆把手中的法衣和玉带放回旁边桌上的黑衣玉盒里,走到她身边坐下,接过她的手,一边轻拍,一边安慰道:
“你在愁什么?小月不是说了吗!他在那边过得不错,还有他师父和小昭分出去的那个小家伙在照顾。”
夏外婆转头看了下他,然后抬手指了指放着法衣的那两个玉盒,接着又指了指他腰间的那个青色小囊,说道:
“你不是说过,这些东西就算是对你家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吗?”
陈凌点头,再问:
“然后呢?”
夏外婆见他竟然明知故问,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以前不是一直告诫我,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就需要付出代价。”
陈凌再次点头,一脸平静,仿佛刚才还一脸喜色的那个人不是他。
夏外婆恼了,抬手作出钳夹状,径直朝对方的腰间伸过去。
“哎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陈凌本能地朝另一边瑟缩了下,连忙讨饶:
“行行行!我说!我说行了吧!”
夏外婆瞪眼,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赶紧的,别废话。
“咳!”
陈凌清清嗓子,神色一整,重新拉过她的手,说道:
“话是我说的不假,但那个的前提是——我们能拿出比这些价值更高的东西。”
说完,他指了指那两个玉盒,又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指了一遍,叹道:
“除了是看重那小子,你觉得人家还能图我们什么?图我们穷吗?”
夏外婆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抽回手,托腮,叹气。
陈凌笑了笑,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
“放心,就算是那位想把咱家的那小祸头子当成猪来杀,也得先把他给养肥了,然后才能吃到肉。”
夏外婆瞥了瞥他,眼白一翻,伸手把面前那紫色的玉盒盖上,起身,端着它往衣柜那走。
陈凌也不拦,只是运气、手一抬,把他的那盒衣裳叠放整齐,盖上,挥手送了过去。
夏外婆看了眼那玉盒,一边接住放敲衣柜里放,一边不解地问:
“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不换上?”
她不穿是因为没有法力,改变不了这衣裳的样式,可这老头子……
“你不是说了吗?它太惹眼了,就我这修为……要是这样穿出去的话,搞不好会被‘人’杀人夺宝。”
陈凌‘啧啧’两声,摇头:
“那可是凤鸟的神羽所织,品级可能也就比羽衣和天衣稍逊。”
别看他刚才喜笑颜开,但他心里也知道——那种级别的东西,岂是他这种凝神期的小灵修敢……不!是能穿出去的?
要是他真那么干了,那绝对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专门给自己找点磨挫……唔!甚至不是磨挫,而是磨难。
放好东西,再锁上衣柜,夏外婆把钥匙拔出,一脸严肃地把它拿红绳穿好,再挂在自己脖子上。
等挂好,再拍了拍,她才转身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坐好,问陈凌:
“鸣仔那边还没忙完吗?你有没有接到他的音讯?”
陈凌摇头,拿起水壶给她倒了杯水,一过递过去,一边回答:
“没有,听小月说,最近几天的他都在忙着折腾什么灵木,连吃饭都是之前的小猫(分神)帮他吃的。”
夏外婆嘴角一抽,不过很快,她又再次叹气,接过水的同时,幽幽说道:
“打你离开那次起,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久没有联系我。”
要是换在往常,一天……
哦不!
别说一天,就算是她半天没发信息过去,那小子也会立马打电话过来,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而原因……
老太太瞥了瞥旁边那不明所以的老头,撇嘴。
都是这老头害的,要不是他突然中风倒地,一年后就撒手人寰,那孩子也不会像只一根弦绷得死紧的惊弓之鸟,整天疑神疑鬼的。
陈凌最开始虽然不明白,但等他看到老伴的神情,再结合了对方前面说的话,他哪还不明白对方刚才话里指的是什么事,于是他重新拉过对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安慰道:
“事情都过去了,而且这是好事啊!”
毕竟一根弦要是绷紧太久,那是会断的。
夏外婆白了他一眼,心里却不像他那么松快:
“那还不是因为有小月在,再加上小昭也在盯着,他才能放心。”
陈凌笑了,对她说道:
“等他忙完了,我们就去找他吧!我听说朱渊那边说的话,好像跟我们这边差不多。”
要是真如传言所说,那就等于他们虽出了国,但在语言交流上,却不需要担心有问题。
夏外婆白了他一眼,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起身,从卧室出来,径直朝门口走去。
陈凌紧随其后,一路絮絮叨叨——一会说起网上关于朱渊的传言,一会又摸着下巴嘀咕:“不知道这边的钱能不能在那边用,你说我们要不要先把钱换成灵币再过去。”
在两人离开后,二楼卧室原本干净洁白的天花板上,突然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狰狞虫首!
祂环顾一圈,确定刚才那两人真的都离开了,才视天花板于无物,绿中带着金色纹路的半透明肥硕虫身缓缓没入三楼的地板,很快便悄无声息地落入二楼的卧室中。
肥虫子飘在半空,身上的金色纹路随着祂的思绪一张一缩,八只小眼死死地盯着卧室西侧的那个贴墙摆放的衣柜,流露出罕见的困惑。
禽?
可这里——
怎么会有天敌的味道?
祂在原地停留片刻,直到四楼的神龛中传来熟悉的香火气,祂才回神,一步三回头地往燃起香火的神龛方向飞。
……
午饭时间,七中,一个无人的墙脚处。
月拿着盒插了要吸管的牛奶,装模作样地放到嘴边,作出吮吸的样子。
他身边,难得会跑到学校的谢珏压低声音,把昨天发生在难民营里的事尽数告诉他。
月拿开牛奶,歪头思索了一阵,挑眉道:
“你是说,那边的人在对待你义父的态度上,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对。”
谢珏点头,又补充一句:
“最开始还只是公事公办,但昨天晚上,那些管着难民营的官员突然变得殷勤起来,甚至还旁敲侧击地问他,‘你’对西辅附近的那几个小岛感不感兴趣,。”
说到这,他突然鬼鬼祟祟地环顾一圈,再次凑近一些,跟娃娃脸少年耳语:
“他们说,要是‘你’有兴趣,他们可以便宜一点卖,甚至可以不要钱,只需要签个长期守备的契约,等签完之后,那包括西辅北方的铜山,南方的珍珠岩,西方碧沙礁,就都可以划到‘你’的名下。”
月抿唇,感觉耳朵有些痒的他侧过头,让开一些。
谢珏说完,重新站直,看着他说:
“我联系不上他们那边,只能来找你。”
月默默地翻了下眼白,思索片刻,摇头:
“拒绝吧,他那边还有事。”
再说了……
“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
少年双手抱臂,倚墙而立,嗤笑一声:
“鬼知道他们想干嘛?万一签了就不能再退,那到时我们要怎么办?”
谢珏点头,掏出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页,写下‘拒绝’两字。
月的视线在翻开的页面上扫过,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他咋舌:
“你最近的时间好像都放在这个上了,是真打算不来上学了吗?”
谢珏动作一顿,幽怨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摇头: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现在的重心不在它上面而已。”
月再次瞥了眼他手中的那个写着密密麻麻字符的本子,心里突然有些发虚,忍不住干笑道:
“要是你觉得没时间,我们可以找成年……”
谢珏一听,顿时急了,想都没想就打断道:
“别!”
月愣了愣。
谢珏这时才回神,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抿唇问:
“我是不是有哪里没做好?”
月沉默两秒,突然抚额:
“我没说你不好,只是觉得……呃……”
他微微停顿,才斟酌地继续说:
“你觉得我让你现在做的事,会不会有点‘不务正业’?”
这次愣住的换成谢珏,过了几秒,他才回神,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探性地问:
“那在你心里,什么叫‘正业’?”
“大概就是……”
月有些语塞,思索片刻,才回答:
“在合适的年龄做该做的事……吧?”
谢珏这次没忍住,眼白开始有往上翻的迹象,但转念一想,他又想到眼前这人不管怎么说,也能算他的领路人,于是他只能耐下性子,抿唇道:
“那你觉得,于我而言,是读书有出息,还是继续手中的事更有出息?”
月听完,沉默了。
谢珏看了没说话的他一眼,轻笑,学着他倚墙而立,然后一边仰头望天,一边幽幽地开口:
“其实就算没有你,我应该也会辍学或休学。”
之前的他——
本来就有孤注一掷的打算。
“那个时候,我已经做好要是没能说服你就离开,然后再去买几本功法当散修的打算了。”
月:“……”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谢珏心里真是既庆幸,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后怕。
“还好我当时选择厚起脸皮来找你,不然……”
散修可不好当,更何况他的钱又不多。
当然,要是他选择泯于众人,那么那些钱倒是大概能让他衣食无忧过完一生。
但在见识过异人修士的风采后……
他怎么能甘心!
黑皮少年笑了起来,歪头看着他旁边那个比他要矮上不少的娃娃脸,轻声道:
“不用担心,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月侧过头与他对视一眼,想了想,点头:
“行吧!既如此,那我便不管了。”
看着身边人现在那种有点小臭屁模样,对幼时过往仍有印象的谢珏有点想揉,但……咳!
他怕被揍。
尤其这人的力道大得吓人,属于三岁就能抓着狗尾巴,把比他还要大些的狗给甩飞出去好几米远的那种。
月不知道旁边这人在想什么,只是感觉对方现在的视线,让他隐隐感觉到脊背有些发凉。
但……
不应该啊?
他只是偃甲,又不是活人。
就算老头子的手艺再好,应该也没厉害到连这种都能模拟出来吧?
带着疑惑,他又问了些其他事——有关于日常,也有西辅的事务。
谢珏逐一回答,直到时间接近下午两点,叫人起床的铃声响起,他们才停下交流。
月把目光从宿舍方向收回,在看了眼手中拿着的那盒丁点都没喝过的牛奶后,歪头瞥了眼谢珏,问:
“你喝吗?”
谢珏有些无语,一边伸手过去,一边嘴角抽搐地问:
“你每天都这样过?”
虽然他的话有点没头没尾,但月却知道他的意思,把牛奶往他手中一放,然后转身往教学楼走,耸肩道:
“你知道的,有些事得装一下。”
比如吃午饭。
虽然他不需要,就算吃了,也是入不敷出,进出比一点都不划算。
但不吃又不行……
“一天不吃还行,就算有人问,也能用没胃口推脱过去。”
可要是二天三天四天,甚至一直都不吃……
“我不想被人发现,所以只能每天去买上一盒牛奶。”
尽管‘他’实际上乳糖不耐受,但只要他不说,谁又知道呢?
谢珏跟上,点头,把吸管放到嘴里吸了两口,突然说道:
“小时候,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只不过……
“那时不是牛奶,而是桔子饮料,用我们三个人的零花钱凑一块买的。”
然后……
“味道虽然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但最后还是一人一口,分着喝掉了。”
月脚步一停,怔愣一下,过了片刻,他才摊摊手:
“虽说我也想接上你的话题,但我想你应该听他说过,他的记忆有问题,关于五岁之前的,他完全没印象。”
要是按大佬所说,那份记忆被曾经的‘他’从自己过往中剥离出去了,大佬……就是借由那份记忆中的曾经,才重获新生。
谢珏垂目,心中有些涩然。
月也有些无奈,只能安慰道:
“小叔应该记得,要是你想缅怀过去,或许可以找他……”
谢珏摇头,用双手拍拍脸颊,待精神恢复过来,又问了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我有点好奇,你说的‘记忆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月抬脚,一边继续朝教学楼走,一边摇头:
“有些事不好说,我不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你。”
谢珏有些错愕,但很快,他的眼睛便是一亮,连忙快步跟上,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聊起其他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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