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从锻冶坊门口吹进来,带着山里刚醒的凉意。炉火已经熄了,铁砧上还留着昨夜淬火后的一圈白痕。宫本雪斋站在空地中央,脚边是十根刚砍下的青竹,碗口粗细,排成一列。
他没说话,只是朝学徒点了点头。
学徒立刻上前,把第一根竹子竖立在土中,踩实。一根接一根,十根竹依次立好,间距一致,像一队待命的足轻。
千代站在侧后方,双手垂在身侧,袖口掩得严实。她来得早,说是送新配的止血粉,可雪斋没让她进药房,只让医女接了东西。她就一直站在那儿,没走。
雪斋解下腰间的“雪月”刀,右手握住刀柄,缓缓拔出。
刀身泛着冷光,刃口在晨光下几乎看不见反光,像是空气本身裂开了一道缝。这是他亲手设计、监督锻造的新刀,用的是夹钢法,外层生铁保硬度,内层熟铁防断裂。昨晚淬火时,他亲自盯着水温与时机,一刀入水,纹路清晰如流水。
他站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刀尖斜指地面。
第一斩。
刀起,落下,动作干脆。竹子从中断开,切口平整,没有撕裂,也没有反弹。第二根同样如此。第三、第四,每一刀都稳而准,节奏不变。
第五根时,刀速略提。第六根,身体微侧,借转身之力加力。第七根,低斩,贴近地面。第八根,高劈,刀锋带起轻微风声。
第九根,他停了一下。
呼吸平稳,手不抖。他知道这把刀能行。
第十根。
他迈出半步,挥刀横扫。刀刃切入竹身的瞬间,最后一节竹节突然炸裂,一段尖锐的断片飞射而出,直冲千代面门。
千代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挡脸,左手护住额头,右手迅速往袖中一缩——就在那一瞬,一小块布角从右袖滑出,露出三道竖线夹一个圆圈的暗纹。
雪斋看到了。
但他没有停下。
他收回刀,站在原地,看着那截飞出去的竹片插进泥地,颤动两下,静止。
“试完了。”他说。
然后他转身,走向千代。
千代已经把袖口拉好,脸上无表情,但呼吸比刚才快了些。
雪斋把刀递过去,刀柄朝前。“你常使手里剑,应该懂劲力流转。知道刀最利的地方在哪吗?”
千代看着他,没动。
“试试。”他说,“别怕。”
千代伸手接过,握得很稳。她低头看了看刀身,走到剩下的半截竹前,抬手一斩。
刀落,竹断。动作标准,发力顺畅,看不出任何破绽。
但她收刀时,左手习惯性地抚过右袖内侧,指尖在那块布纹上轻轻压了一下,才松开。
雪斋全看在眼里。
他接过刀,慢慢插回鞘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合鸣。
“锋利可用。”他说。
接着他转向周围几个守候的工匠和副官:“按这个规格,三日内铸三百柄。每把刀的刀镡内侧刻编号,顺序排列,登记造册。”
副官记下。
他又低声对身旁亲兵说:“从今天起,千代出入医庐,记下时间,去向,见了谁,说了什么,都要报我。”
亲兵点头退下。
千代听见了,但没反应。她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雪斋。
“大人。”她说,“这刀……真的要用在新兵身上?”
“不只是新兵。”雪斋说,“所有换装部队,都要配发。旧刀回收熔炼,统一处理。”
“可铁料不够,就算开了新矿……”
“矿的事我会解决。”雪斋打断她,“你现在该关心的是,如果敌军攻来,伤员够不够药,绷带够不够用。”
千代闭了嘴。
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步伐比平时快一点,但还算稳。
雪斋没看她走远,而是走向锻冶坊深处。那里有一张新搭的木台,上面放着三把刚出炉的制式刀坯,等着开刃。
他拿起一把,抽出半寸,检查刃口。
这时,一个学徒跑进来,气喘吁吁。
“大人!北岭村来了人,说是在鹰峰背阴谷发现了三棵老赤松,树根底下有铁锈岩,挖下去三丈,黑脉带银丝……跟您画的图一样!”
雪斋放下刀坯,抬头。
“人呢?”
“在外头候着,带来了石头样本。”
雪斋走出去。那人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块深灰色石块,表面泛着金属光泽。
他接过石头,手指摩挲断面,又放在鼻下闻了闻。
确实是高品铁矿。
他点点头,把石头交给身后工匠:“送去化验杂质含量,准备开采文书,明日我就动身进山。”
工匠领命而去。
雪斋回到空地,十根断竹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有些裂成两半,有些只剩半截。他蹲下身,捡起一段断口最整齐的竹片,放在掌心。
很平,像被削铅笔一样利落。
他站起来,把竹片扔进废料堆。
“雪月刀今日见血。”他说,“虽非人血,亦算开锋。”
他拍了拍刀鞘,转身走向兵器库方向。脚步沉稳,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库门前,第一批新刀正在冷却。三个铁匠围着一口大水槽,把刚淬火的刀一把把捞出来,摆在地上晾干。
雪斋走过去,弯腰拾起一把。
刀身还带着余温,握在手里微微发烫。他轻轻抽出一点,看到刃口映出自己模糊的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从拐角冲出来,是之前派去跟踪千代的亲兵。
他跑到雪斋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压得很低。
“大人,千代没去医庐。她去了西仓,找了一个叫佐藤的小姓,交给他一个小布包。我们没敢靠近,但看见佐藤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像是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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