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雪斋走出医庐时,天边刚泛白。他没回军帐,也没去校场,而是沿着石阶一路往南,直奔渔港。袖子里那张被冷茶显影过的残纸还在,但他已经不想再查谁在背后动手。现在他只想着一件事:怎么让南部的船沉。
港口边上停着几艘破旧的渔船,渔民们正蹲在岸边修网。雪斋走到一块礁石前坐下,从怀里掏出炭条,在木片上画水流的方向。退潮的痕迹很明显,水纹弯弯曲曲地往海里收,像被人用手指慢慢拉走。
他盯着看了半晌,起身走到一个正在补帆的老渔夫面前。那人右眼蒙着黑布,脸上全是风吹出来的裂口。
“这附近哪片海最不好走?”
老渔夫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那个管城防的武士?”
“是我。”
“东南三里,蟹口湾。”他吐了口唾沫,“那里海底有沟,涨潮时水往下钻,船要是靠得太近,自己就被吸进去。我们都不去。”
雪斋点点头,转身就往码头走。他挑了艘小船,叫人搬来竹筏,又找了三个会划船的渔民,说要亲自去看看。
“你疯了?”一个年轻点的渔民拦住他,“今天风向乱,潮也不稳,去了不一定回得来!”
“我就要去。”
竹筏离岸后,风立刻大了起来。海水灰绿,浪头不高但接连不断。雪斋坐在筏子中间,手里拿着一根削好的木条,一边看水流一边记。到了蟹口湾外,水色突然变深,表面看着平静,底下却能听见哗啦的响声。
“听到了吗?”老渔夫指着水面,“下面是空的。”
雪斋把木条丢进水里。木条刚浮起来,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拽着往斜下方拖,眨眼就没影了。
他眼睛亮了。
回到岸边,他立刻召集所有老渔民,十几个人围成一圈坐在沙滩上。雪斋把木片摊开,上面画满了箭头和数字。
“我想用这股流。”
没人说话。
“南部家有三十艘船,常在这一带巡逻。如果我们能让他们的船进蟹口湾,不用打,它们自己就会撞上暗礁。”
一个老头摇头:“他们又不傻,怎么会往死路开?”
“他们会的。”雪斋说,“只要我们放个假消息,说我们的粮船今晚出海,运的是从茶屋四次郎那边买来的白米。他们一定会来劫。”
有人笑了,“你就拿这个骗他们?”
“不是骗。”雪斋看着远处的海面,“我会真派一艘船出去,挂小野寺家的旗,但船上只装沙袋。等他们追,我们就引他们进湾。”
老渔夫摸着下巴,“可你怎么保证他们的船会顺着流走?”
“我测过了。”雪斋举起那根木条,“潮汐变化有两个时辰的窗口。只要他们在那个时候进湾,想回头都来不及。”
没人再笑。
第二天夜里,雪斋亲自带人在北岸点了三堆火。那是信号——粮船已出港。果然不到一个时辰,了望的渔民跑来报信:南方出现大量灯火,至少三十艘战船正全速北上。
雪斋站在竹筏上,身边是昨晚答应帮忙的三个老渔民。竹筏藏在一处浅滩后面,上面盖了渔网和海草。
敌船越来越近。领头的是一艘关船,挂着南部家的三日月纹旗。他们显然发现了那艘“粮船”,紧追不舍,一路冲进了蟹口湾。
就在最后一艘船进入湾口时,潮位变了。
一开始只是船身轻微晃动,接着整支舰队开始偏转。有船长下令掉头,但水流太急,舵根本拉不回来。第一艘船撞上暗礁时发出巨响,像是石头砸碎了木桶。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接二连三地撞上去。
火光从断裂的船体里冒出来。有人跳海,但很快就被卷进漩涡。十七艘船没能逃出来,全卡在礁石之间,像被钉住的鱼。
雪斋一直站在竹筏上没动。他的左手紧紧握着桨,指节发白。右肩不知什么时候湿透了,是浪花溅上来的。一个老渔民递给他一件油布蓑衣,他接过披上,没说话。
火越烧越旺,照得海面通红。残骸在水里打转,有些还挂着旗子。
“你早算好了?”老渔夫问。
“黑田大人送来一封信。”雪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涨如奔马,退若抽丝,借势者生,逆流者亡’。我没见过海图,只能靠你们带路。”
老渔夫哼了一声,“读书人就是爱说古话。其实意思很简单——别跟水斗。”
雪斋低头看着怀里的木片,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时间、方向、流速。他把它收进贴身的衣袋。
“明天这个时候,我要三百个懂这股流的人。”
老渔夫看了看他,又看看海里的残船,忽然笑了。
“那你得请我们喝酒。”
“好。”
天快亮时,最后一只燃烧的船也沉了下去。海面上漂着木板和尸体,远处还有几艘侥幸逃出的敌船正慌忙往回跑。
雪斋站在竹筏边上,望着南部家港口的方向。那里还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灰蒙蒙的一线轮廓。
风很大,吹起他灰蓝直垂的下摆,露出腰间的双刀。他没有伸手去扶,也没有拔刀。
他对老渔夫说:“你刚才说,这水流像什么?”
“像嘴。”老渔夫指着海湾,“一张张开的嘴,专吃不听话的船。”
雪斋点点头。
他坐下来,拿起桨,轻轻划了一下。竹筏缓缓离开浅滩,朝岸边移动。
海面渐渐安静。
一只海鸟飞过,落在不远处的礁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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