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的俘虏喉咙里发出咯咯声,身体抽搐了一下,头歪向一边。雪斋伸手探其鼻息,已经断了。他站起身,指尖沾了点对方嘴角的血,在灯下看了看。颜色发黑,气味刺鼻,是南蛮传来的慢毒,发作后三个时辰内必死。
他低头看向俘虏身上的铠甲。这副胴丸比寻常重了一圈,接缝处缝得极密,不像普通士兵能配得起的。他蹲下,手指沿着肩甲内侧摸去,发现一处线脚突起。撕开布衬,里面夹着一层薄皮,泛黄,带着腥气。
茶屋四次郎曾提过一嘴:南蛮人有用鞣过的人皮藏图的法子,遇碱水则显。当时他还笑说这太费事,不如写在纸上烧成灰吞下去。现在看来,不是玩笑。
“取石灰水来,再加一碗隔夜米汤。”
亲兵很快端来混合液。雪斋用小刀将皮片完整剥下,放入盆中。液体刚浸透皮面,墨线就开始浮现——先是几道曲线,像山脊走向;接着是横贯山谷的一条河,标注“寒川”;中央画着三座炉形建筑,旁注“铁之炉”,下面还有小字:“日出二炮,药配硝七硫二炭一”。
这是南部家新建的铁炮工坊。
他立刻起身,走出地牢。天还没亮,风从东边吹来,带着铁锈味。他快步穿过校场,直奔马厩。
“备马,叫骑兵队长来。”
一刻钟后,队长披甲赶到。雪斋递出一个竹筒,封口用蜡压紧,刻着三道斜痕——代表紧急军令。
“你亲自带人送回主城。见不到锻冶主管,不准拆封。”
“那我呢?”
“你送去就回来,原路不动。”
队长领命上马,带两名轻骑消失在晨雾中。
雪斋转身走向兵器库。库门刚开,他直奔模具架。翻出标有“南部订制”的砂型模组,共六套,用于铸造铁炮膛管。他一一查验,确认尺寸与图纸一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是昨晚默画的地图反推结构——新模具的膛线应呈右旋十三度,而非标准的十五度。偏差两度,炮弹就会偏移,甚至炸膛。
他把原模具搬进内室,锁进铁柜。另取六套旧模,按新角度重新刮削内槽。每改完一套,就用细沙填平痕迹,再涂一层油防锈。
“今日所有模具不得外运,等我新令。”
主管想开口,被他一眼止住。
天光渐明,雪斋回到值房,摊开地图细看。铁炮场建在山谷深处,入口窄,两侧高崖,易守难攻。强攻会死人,放火又难近库房。唯一机会是混进去。
他叫来两名亲兵。
“去北岭村找老石匠,就说我要修祠堂碑文,要他带工具今夜到鹰谷旧道接人。别说是我说的。”
两人领命离去。
他又写下一条令:调三百精骑,明日寅时前集结于鹰谷旧道西口,带干粮、轻甲、无铃马具。令毕封入竹筒,交给第三名亲兵,绕城三圈后再出东门,防止有人盯梢。
做完这些,他喝了半碗冷粥,披上外衣,独自出城。
黄昏时分,他抵达鹰谷旧道西侧山林。石匠已等在树下,背着凿子和锤。雪斋点头,引路前行。
半夜,队伍潜至铁炮场外围。三道哨岗,每岗四人,轮巡间隔十二分钟。通风口设在屋顶,用木板盖住,缝隙只容手臂穿过。
雪斋示意射手准备。箭头裹布,涂蜡防响,尾部系细麻绳。第一箭射入通风口,卡住;第二箭顺着绳滑入,连通外部火种装置。一旦点燃,烟会顺着风道灌入室内,制造混乱。
但他没点火。
他亲自绕到后墙,撬开工匠休息区的木窗,潜入。屋内堆着刚铸好的铁炮,共八门。他摸出随身小锉,在一门炮的膛内刮了几下,手感不对——膛线扭曲,明显用了错误模具。
果然是我们改过的那批。
他招手,让手下将所有炮口塞进湿泥团,再用木楔钉死。又在控制台的案上,用炭条写下八个字:“此器非战具,乃自焚之引”。字迹清晰,不带情绪。
最后,他带走一名醉倒在柴房的监工。那人手里还攥着酒壶,嘴里嘟囔着“三号炉明天试炮”。
黎明前,全员撤出。雪斋最后一个翻过山梁,回头望了一眼。营地安静,无人察觉。
快马返回主城时,天刚亮。东门守军认出他,急忙开门。他进城后直奔军务厅,将人皮地图卷好,贴身收进怀里。
监工被押进地牢单独关押。他坐在厅中,提笔写战报。墨才落纸,左手虎口裂口渗出血,滴在“铁之炉”三字上。他没擦,继续写。
外面传来脚步声。锻冶主管带着六个工匠走进来,每人抱着一套新模具。
“您要的,连夜赶出来了。”
雪斋点头,翻开图纸核对。每一处角度都符合计算值。他伸手摸过模具内壁,光滑,无毛刺。
“从今天起,所有出口模具都要经过双重验尺。登记编号,谁做的,谁验的,全记在册。”
主管应声退下。
雪斋站起身,走出军务厅。晨风拂过旗杆,吹动他左眉骨上的疤。他抬头看了眼北方,烟尘未起。
他知道,南部家还不知道他们的铁炮已经废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日本战国立志传:宫本雪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