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走出奥州主城中军帐时,天刚亮。他没回馆驿,直接翻身上马,马鞭一抽,往南疾驰而去。靴底沾着北川的泥,一路未换马,连过三道关卡,只在驿站抢了口饭团就继续赶路。七日后清晨,他抵达京都聚乐第外,衣甲已皱,脸上满是风尘。
守卫验明身份后放行。他快步穿过长廊,直入正厅。丰臣秀吉正坐在上首喝茶,见他进来,抬眼看了看。
“回来了?”秀吉声音不高。
使者跪地,双手捧上一份残卷:“小野寺家未接诏书,手谕被退回。”
秀吉放下茶碗,接过残卷扫了一眼。纸上字迹清晰,“三日内若战船近岸百步,必令其沉海”一行赫然在目。
他冷笑一声:“他们以为铁炮能挡我大军?”
使者低头,声音平稳:“宫本雪斋亲口说,‘奥州土地贫瘠,但每一寸都浸着将士的血。’”
秀吉眉头一挑,仍带着笑意:“哦?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不签归附文书,也不派质子。”使者顿了顿,“还说……‘奥州的血,比你们的铁炮更烫。’”
殿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秀吉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使者。阳光照在他肩上,袖口金线闪了一下。他没说话,过了很久才转身,脸色阴沉。
他几步走回来,一把夺过手谕残卷,当着使者的面撕成两半,再撕,又撕。纸片像雪一样落在地上。
“区区小野寺家,也配谈血?”他声音低,却咬字极重,“我打下大坂时,他们在挖番薯!我平定四国时,他们在烧荒种粟!现在倒敢跟我说血比铁炮烫?”
使者伏地不动。
秀吉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你说,是宫本雪斋答的话?”
“是。小野寺义道久病不出,军政皆由雪斋主持。”
“一个浪人出身的药师,现在替藩主做主?”秀吉嘴角扯了一下,“还是个在京都卖药、江户学刀的游方之徒。他以为自己是谁?”
使者不敢接话。
秀吉盯着他:“你亲眼见他斩壶示威?设铁炮防线?调水师布阵?”
“都见了。他在北川口布置六十名铁炮手,弹药备足三百发。黑石湾水下埋了三层尖桩。赤岩山脊有两座烽火台随时可燃烟报警。水师十二艘关船分成三队轮巡,用的是露梁海战时的‘蝴蝶阵’。”
秀吉眯起眼:“他还派忍者探我后勤?”
“是。属下离城前,看见一名女忍带十二人化装成茶商出发,目标近江与摄津。”
秀吉冷笑了两声,不再踱步。他坐回座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放下。
“传近侍。”他说。
门外脚步响起,一人快步入内跪下。
“去传信。”秀吉盯着窗外,“九州岛津、四国长宗我部、越后上杉——三日后,聚乐第议事。议题:整顿东北不服从之藩。”
近侍记下,退出。
秀吉靠在椅背上,闭眼片刻,忽然睁眼:“等等。”
近侍回头。
“加一条。”秀吉声音冷,“让各路大名带军报来。我要知道他们粮草存量、铁炮数目、船只状态。一个都不能少。”
近侍领命离去。
厅内只剩秀吉与使者。风吹动窗帷,外面传来旗帜晃动的声音。
秀吉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格子门。夕阳正落,天边一片暗红。风卷起帷幔,一面旗帜从隔壁楼阁掠过视野——双头鹰旗,黑底金色,展翅猎猎。
使者抬头看了一眼。那旗式样,和他出使时携带的一模一样。
秀吉盯着那面旗,久久不语。指节捏得发白。
“既然想守土……”他低声说,“那就看看,是谁的火药先烧到谁的城门。”
他转身,拿起桌上茶碗,猛地砸向地面。
瓷片四溅。
使者仍跪着,没动。
秀吉走到他面前:“你带回的玉簪呢?”
“在这里。”使者从袖中取出银簪,双手呈上。
秀吉接过,看了看,随手扔进碎瓷堆里。
“下去吧。”他说。
使者叩首,退后三步,转身走出大殿。走廊幽长,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尽头。
秀吉站在原地,看着窗外。双头鹰旗还在飘。远处鼓楼敲响暮鼓,一声,两声。
他唤来一名亲信:“查清楚那个宫本雪斋的所有过往。从美浓老家开始,到京都药店,江户道场,甲贺之里,茶屋四次郎的商队,小野寺家的每一次战役。还有他在朝鲜的经历。”
亲信点头:“要不要……派人除掉他?”
“现在不行。”秀吉摇头,“杀一个浪人容易,但会逼其他小藩抱团。我要让他活着,活到我亲征那天。”
他停顿片刻,嘴角微扬:“我要让全日本都知道,谁敢不听话,下场是什么。”
亲信退出。
殿内只剩他一人。他走到案前,翻开一份地图,正是奥州地形图。他用朱笔在北川口画了个圈,写下“雪斋”二字,又重重打了个叉。
窗外风更大了。双头鹰旗猛然展开,几乎遮住半片天空。
秀吉盯着那旗,右手慢慢握紧茶杯。
杯子裂了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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