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落,训练场的尘土还在地上打着旋。雪斋肩甲未卸,灰蓝直垂上沾着马蹄甩起的泥点,手里还攥着那面红底黑边的令旗。他刚走出骑兵驻区,亲卫快步迎上来。
“安倍家使者到了,在中军帐候着。”
雪斋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抬脚往主帐走。令旗没放回架子,也没让人接过去。他走进帐门时,风把帐帘掀了一下,带进一股傍晚的凉气。
帐内烛火刚点上,映着地图案桌的一角。小野寺义道坐在主位,脸色比平日更白,眉心那颗痣像是渗了墨。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雪斋一身征尘进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还没出声,雪斋已经站到了他身侧。
对面席位上跪坐着一名男子,摘了斗笠,露出一张瘦长的脸。眼角微微上挑,左耳垂有旧疤。雪斋扫了一眼,没多看,但心里记下了——这人眉骨走势,和千代有点像。
使者开口:“奉我家主公之命,特来议和。愿将北陆五条商道,分出半数归贵方通行,税赋减三成,只求停战休兵。”
他说得平稳,手放在膝上,姿态恭敬。可话音落下,眼睛却悄悄瞄向小野寺义道,等着他回应。
雪斋动了。
他一把抓起案上的茶盏,热茶泼在袖口都顾不上,手腕一翻,茶盏砸在木地板上。
“啪!”
瓷片炸开,茶水溅到使者的裤脚。那人猛地缩腿,脸上终于变了色。
“上次互市,你们在货箱夹层藏刀,被我截下三十七口。”雪斋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现在说献半数商道?当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帐内没人说话。小野寺义道喉咙动了动,伸手要扶案站起。
雪斋立刻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很稳,掌心有茧,压得义道没能站起来。
“主公。”雪斋看着使者,声音沉下去,“让我来。”
义道看着他侧脸。雪斋的左眉骨那道疤,在烛光下显出来,像一道旧裂痕。他没挣,也没说话,只是慢慢把手收了回去,坐正身子,闭上了眼。
使者盯着雪斋,冷笑一声:“宫本大人好威风。谈不拢,大不了再打。我们安倍家不怕耗。”
“怕不怕,不是你说的。”雪斋松开按义道的手,转过身,走到案前,双刀轻响了一声,“你们提条件,连哪五条路都没说清。是越后三条加佐渡两条?还是信浓两条混着飞驒一条?‘半数’这种话,拿去骗新入行的贩夫都不够格。”
使者眼神闪了一下。
“税减三成,是按你们的账算,还是按我们的秤算?去年你们在新泻港抽一石米收两贯钱,实际却是三十斤一石。这账,要不要现在就算?”
使者嘴角抽了抽:“宫本大人何必咄咄逼人?和谈本为双赢。”
“双赢?”雪斋冷笑,“你们占着山口、津川、赤仓三个关隘,卡我们盐铁通路三年。去年冬天,我领地死了七个孩子,因为买不到粗盐腌菜。这时候来说双赢?”
他往前一步,踩住一片碎瓷。
“你们不是来求和。是看我刚练完兵,想用几句话,把我的刀哄回鞘里。”
使者终于绷不住,站了起来:“若如此说,那就无谈可言!”
“有。”雪斋站着没动,“能谈。但不是你们提条件。”
“哦?”
“是我提。”
使者眯眼:“你不过一介家臣,也敢替主家定策?”
“我替不了主家。”雪斋回头看了眼小野寺义道,“但我能让他不用开口。”
义道仍闭着眼,手指轻轻搭在膝盖上,没反驳。
雪斋又转向使者:“第一条,北陆五道全开,十年免税。第二条,津川关由我方派兵协守,钥匙各执一半。第三条,你们交出去年藏刀的经办人,押送至我城下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使者脸色发青:“你这是勒索!”
“勒索是空手套白狼。”雪斋抽出“雪月”刀,轻轻搁在案上,刀尖对着使者,“我是拿五百把新刀、六百匹战马、三千能夜行百里的兵士,跟你说条件。”
他顿了顿:“你们可以不答应。明天我就带骑兵穿境,先把赤仓关烧了。然后再谈。”
帐外传来鼓角声,是换防的信号。风从帐缝钻进来,吹得烛火一斜,影子在墙上晃了一下。
使者站在原地,手攥紧了又松开。他想笑,可笑不出来。
“宫本大人……未免太狠。”
“狠?”雪斋把刀推回鞘中,“我练兵的时候,有个骑兵耳朵软,听哨声就惊。换了三匹马才稳住。战场上差半拍,就是死人。你们想用模糊话术蒙混过关,当我看不出来?”
他拿起令旗,往案上一插:“这旗今天在校场插了一整天。现在,插在这里。”
使者看了看旗,又看了看案上的地图。雪斋的手一直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
“我……需回报主公。”使者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可以。”雪斋说,“给你两个时辰。日落前给答复。过了时间,我就当你们拒绝。”
使者低头捡起斗笠,转身走向帐门。手刚碰到帘子,雪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顺便告诉你主公一句——下次派人来,别找长得像忍者的。我不瞎。”
那人背影僵了一瞬,掀帘而出。
帐内只剩三人。亲卫站在角落,低着头。小野寺义道睁开眼,看着雪斋。
雪斋没看他,也没动。令旗插在案上,旗面垂下来,盖住了地图上安倍家的领地边界。
烛火跳了一下,把他投在屏风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双刀垂在身侧,刀鞘上的旧划痕清晰可见。
他站着,像一根钉进地里的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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